父亲的老烟斗之重重阻力
付有平的葬礼结束后,村里的喧嚣渐渐淡去,却没彻底消散——县交警队的赔偿款成了新的话题中心。那30万,是肇事车主范晓按协商好的数额赔付的,装在一个厚厚的信封里,被付有平的大舅递到了冯家堂屋的八仙桌上。
“丽霞,这钱的事,上次家庭会议也跟你说过了。”大舅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在场的付家父母和几个亲戚,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老两口年纪大了,想着将来孩子要成家,这25万就先放他们手里存着。这5万,你先拿着,照顾孩子、家里开销都要用,别太委屈自己。”
冯丽霞看着桌上的信封,指尖冰凉。那30万,是用付有平的命换来的,每一张钞票都像带着刺,扎得她心口发疼。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大舅,这钱我一分都不要。放爸妈那吧,将来给孩子用,我自己能挣钱养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付母红着眼眶,拉过冯丽霞的手,“有平走了,我们不能让你娘俩受委屈。这5万你必须拿着,不然有平在天有灵,也不放心。”
冯丽霞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信封,眼泪又悄悄涌了上来。她想起初中时,付有平在课堂上偷偷给她递纸条,上面写着“放学我帮你背书包”;想起高中操场的月光下,他第一次牵她的手,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想起结婚后,两人一起盖新房,他扛着水泥袋,笑着说“以后咱们就有自己的家了”。那些日子像电影一样在眼前过,可现在,家还在,人却没了。
夜里,她抱着孩子坐在床边,孩子睡熟了,小眉头还皱着,像是在找爸爸。她摸着孩子的脸,眼泪无声地掉在枕头上——她终于懂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是熬出来的。
村里的闲话还在继续。有人看见顾小平帮她修院子里的篱笆,就说“这是把自己当男主人了”;有人看见她给顾小平递水,就嚼舌根“肯定早就勾搭上了”。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得她躲在屋里不敢出门,连顾小平来帮忙,她都故意躲着不见。
可顾小平没退缩。他知道冯丽霞在躲什么,也知道自己家里的阻力——那天他刚帮冯丽霞把晒干的玉米收进仓,回家就被母亲堵在了门口。
“小平,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真打算跟冯丽霞好?”母亲的语气带着焦虑,手里还攥着刚择好的青菜,“你年纪轻轻,长得也不差,怎么就非要找个寡妇?她还带着个男孩,将来你要给孩子买房、娶媳妇,一辈子都得被拖累!”
父亲也坐在旁边,吧嗒着老烟斗,脸色沉得厉害:“你娘说得对。咱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也不能让你娶个二婚的,还带着个拖油瓶。传出去,村里人怎么看咱们?你要是敢跟她好,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顾小平站在院子里,看着父母激动的样子,心里却很平静。他早就想好了,从他说要帮冯丽霞扛起家的那天起,就没打算回头。“爹,娘,其他事我都听你们的,唯独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主。”他语气坚定,没带丝毫犹豫,“丽霞是个好女人,她不容易,我想照顾她和孩子,不是一时冲动,是真心的。至于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们在乎!”母亲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放着好好的姑娘不找,偏要跳火坑!你将来后悔了怎么办?”
“我不会后悔。”顾小平走到母亲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娘,你要是跟丽霞接触过,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勤劳、善良,只是命苦。我帮她,不是同情,是喜欢。将来我会好好挣钱,照顾好她、孩子,还有你们,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父亲放下老烟斗,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烟锅里的火星灭了,像他心里的火气,被儿子的执着浇得只剩余温。
院外的风刮过,老槐树的叶子“哗啦”响,像是在替顾小平辩解。顾小平知道,接下来的路不好走——家里的阻力、村里的闲话,都是一道道坎。可他不怕,只要冯丽霞愿意跟他一起扛,再难的坎,他都能跨过去。
而此时的冯丽霞,正站在自家院门口,望着顾小平家的方向。她听见了隔壁隐约的争吵声,心里又酸又暖——她知道,顾小平在为她抗争,可她也怕,怕自己真的拖累了他。眼泪掉在衣襟上,她却轻轻攥紧了拳头,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再等等,再给他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