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陆子衿和苏青青说笑着推开了“宇恒科技”公司研发部的玻璃门
笑声戛然而止
预想中下班后空荡荡的办公区此刻灯火通明，几乎所有项目组的核心成员都还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敲击键盘的声音稀疏而沉闷，大多数人只是坐在工位上，或发呆，或低声交谈，脸上带着茫然和不安
实验室的磨砂玻璃门后，透出明亮的光，一个人影正背对着门，站在那里
是王佐
听到开门声，王佐转过身
这位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笑容的技术总监，此刻眉头紧锁，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冲陆子衿和苏青青点了点头，眼神复杂
“回来了？”
王佐的声音有些干涩
“正好，进来吧。”
陆子衿和苏青青对视一眼，心头同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们跟着王佐走进实验室
实验室里，几台“灵境”VR原型机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旁边的机械狗“小宇”也处于待机状态，红色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
但此刻，这些曾让他们充满骄傲和期待的造物，在凝重的气氛下显得有些冰冷
王佐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探究的目光
他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这两个他极为看重的年轻天才，也是“灵境”项目的灵魂人物
“两个消息，”王佐开口，声音低沉，“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
苏青青下意识地抓住了陆子衿的手，冰凉
陆子衿反手握紧她，面色沉静，但眼神锐利：“王总，直接说吧。‘灵境’项目怎么了？”
王佐苦笑了一下
“坏消息是，‘灵境’VR脑机接口项目，被正式叫停了。不是技术问题，不是资金问题，是……行政命令。所有商业化的预定、合作推广计划，全部无限期搁置，已有订单还有预约金也要撤回。公司前期投入巨大，这笔损失……会很沉重。”
苏青青倒吸一口凉气
“叫停？为什么？我们的产品完全合规，安全性测试都通过了啊！地方政府之前不是还很支持吗？”
“这就是更坏的消息所在。”
王佐的表情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无奈
“叫停的不是地方政府，也不是一般的监管部门。”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是军队。”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设备运行发出的微弱嗡鸣
“军……军队？”
苏青青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安静待机的机械狗“小宇”
这台结合了“灵境”操控系统、可以执行复杂指令的机器狗，此刻在她眼中仿佛突然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陆子衿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比苏青青想得更快，更远
果然，时期不一样，市场没有准备，世界也没有准备
“灵境”系统卓越的沉浸感和极低延迟的脑机交互，如果用于远程操控……而机器狗的平台，可以搭载的绝不仅仅是摄像头和机械臂
还可以是机枪管
“因为我们演示过‘灵境’可以无缝操纵‘小宇’。”
王佐证实了陆子衿的猜测，声音艰涩
“而‘小宇’这样的平台，经过改装，理论上可以搭载武器系统，进行远程侦查甚至攻击。我们的技术……展现出了不可忽视的军事应用潜力。”
他叹了口气
“上面直接来了人，接管了所有技术资料和原型机。现有的所有‘一类机’，也就是具备完整运动控制和复杂任务执行能力的版本，包括‘小宇’和其他机器人，全部被征用，立刻送往指定的军方研究单位。”
陆子衿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冲击力太强
他苦心钻研，和苏青青一起倾注了无数心血的项目，那个他梦想着改变娱乐、教育甚至医疗方式的“灵境”，一夜之间，变成了关乎国家安全的“特殊物品”。
“那我们……”苏青青急切地问，“项目组呢？我们还能继续研究吗？”
王佐看着他们，眼神里有遗憾，也有某种保护性的决断
“‘灵境’项目，包括其底层脑机接口技术和衍生操控平台，已经被军方彻底接手，列为保密研发项目。你们，”
他着重看了看陆子衿和苏青青
“在大学正式毕业之前，不能再作为核心研发人员直接参与项目进程。”
“什么？！”
苏青青几乎要跳起来，“那可是我们的孩子！我们……”
苏青青早就将灵境项目视为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不仅让她和陆子衿能够走到一起不再分离，还是她和他真正走出家长庇护独立的象征，如今却被如此剥夺了？
“青青。”
陆子衿拉住了她，他的声音依然稳定，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紧绷，“王总，然后呢？我们的角色是？”
王佐赞赏地看了陆子衿一眼，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思考
“你们会被列为‘特聘技术顾问’，享有知情权和有限的建议权，可以远程参与部分非核心的技术讨论，但无法接触最新的项目进展和核心数据。所有接触必须在军方监管下进行。这是……底线。”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也是我和上面争取来的结果，至少保留了你们与项目的微弱联系，以及对你们知识产权的某种确认。”
陆子衿沉默了。喜？忧？似乎都谈不上
技术得到国家层面的认可和重视，这或许是许多科研工作者梦寐以求的，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失去自主权，失去亲手将其推向更广阔民用市场的可能，甚至被暂时排除在自己创造的核心之外
这种感觉复杂难言。
“还有，”
王佐一摊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荒诞的表情
“因为这件事，我们宇恒集团，至少是涉及‘灵境’技术的这个分部，现在变成了‘涉密单位’。这意味着，我们之前设想的那些炫酷的消费级VR产品、娱乐解决方案……短期内，甚至可能长期内，都和普通消费者无缘了。我们的产品，直接供给国家。”
实验室再次陷入沉默
夕阳的最后一点金光从高窗斜射进来，落在冰冷的设备外壳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那些曾经代表着未来和梦想的机器，此刻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无形的、沉重的帷幕
苏青青靠在陆子衿身上，感觉力气被抽空
一场热火朝天的创业梦想，一次改变世界的技术冒险，转眼间变得如此陌生而遥远，被纳入了一个庞大而沉默的体系
陆子衿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目光投向窗外渐浓的暮色
路，似乎突然拐上了一条始料未及的分岔。未来变得模糊不清，既有被委以重任的隐隐重量，也有失去方向的淡淡惘然
但至少，技术本身的价值得到了最高级别的确认
至少，他们还在这个故事的边缘，没有被完全推开
至少，他们还有彼此，还有未完成的学业，还有那个夕阳下会脸红逃跑的德爷，和校园里平静而鲜活的日子
“知道了，王总。”
陆子衿最终开口，声音平静，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变
“我们会配合所有安排。顾问……也好。”
他转头，看向眼眶微红的苏青青，低声说
“还没到终点呢，只是换了一条赛道。而且，我们不是还有期末要应付吗？德爷的物理课，可比这麻烦。”
苏青青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静却未曾熄灭的光芒，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