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这两个字很轻。
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喧闹滚烫的琉璃厂街头。
然而听在金丝眼镜老者和他身后那群人的耳朵里，不啻于天塌地陷。
死寂。
一种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看客都瞪圆了眼睛，甚至忘了呼吸，他们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那位新来的，漂亮得像仙女下凡的“苏小姐”，让琉璃厂的土皇帝，当着全京城的面……跪下？
疯了。
这个女人，彻彻底底地疯了！
金丝眼镜老者那张阴沉的脸，肉眼可见地涨成了猪肝色，血气直冲头顶。
他以为自己今天带人送上一箱垃圾，已经是撕破脸皮的极限羞辱。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按套路来。
她直接掀了桌子，还要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用脚底板反复碾压！
“你……你说什么？！”
他指着沈惊鸿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你别欺人太甚！”
沈惊鸿笑了。
她笑起来明媚动人，冬日阳光里像朵盛开的雪莲，却叫人脊背发凉。
“欺人太甚？”
她向前走了一步。
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敲得每个人心里发紧。
“三天前，是谁亲口答应，我，就是这琉璃厂的新规矩？”
“怎么，这才过了三天。”
“你说过的话，就当屁，给放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我……”老者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确实说过。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这“新规矩”的第一条，竟然是让他当众下跪！
“我的铺子开张，你送一堆垃圾当贺礼，这是存心不把我放在眼里。”
沈惊鸿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按照我的规矩，不把主人放在眼里的客人，要受罚。”
“罚你跪下，已经是最轻的了。”
她顿了顿，清冷的目光扫过老者身后那群噤若寒蝉的老家伙们。
“或者，你们更喜欢让我男人，亲手帮你们体面？”
话音未落。
那个一直懒散靠在门框上，仿佛事不关己的男人，动了。
顾野随手扔掉嘴角叼着的狗尾巴草。
他慢悠悠地站直了身体。
他一边扭动着脖子，颈骨发出一连串“咔吧咔吧”的爆响，一边朝着金丝眼镜老者走去。
他一句话都没说。
但那股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野兽般的压迫感，却像是一堵无形的墙，轰然压向全场！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齐刷刷地倒退了好几步，生怕被那股气势波及。
金丝眼镜老者和他那帮手下，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从远古丛林里走出的凶兽给盯上了。
连心脏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无法跳动。
他们毫不怀疑。
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像三天前那样，轻描淡写地，拧断他们的脖子。
“扑通！”
一声闷响。
金丝眼镜老者的膝盖骨像是被抽掉了，再也支撑不住那副皮囊。
在全京城父老乡亲的注视下。
这位在琉璃厂作威作福了半辈子的土皇帝，两腿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屈辱、愤怒、不甘……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最原始的恐惧。
他身后那帮人，一看主心骨都跪了，哪还敢站着？
“扑通！”
“扑通！”
一连串的下跪声响起，场面蔚为壮观。
“这就对了。”
顾野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
“早这么听话，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他伸出脚，用黑色的军勾皮鞋鞋尖，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金丝眼镜老者的脸颊。
动作轻佻，却比任何耳光都响亮。
“记住了。”
“我媳妇儿的话，就是圣旨。”
“她说让你跪，你就得跪。”
“她说让你死，你就得自己把脖子洗干净了，找个风水好的地方，躺平。”
这番话，配上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让金丝眼镜老者一口血气冲上喉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魔鬼！
这对年轻男女，根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沈惊鸿甚至懒得再看他们一眼，她转过身，面向已经吓傻了的众人，声音清朗：
“诸位，今日我‘解忧杂货铺’开张，正好，来了第一单生意。”
她的目光，落在那几箱破铜烂铁上。
“这几位老板，觉得自己的东西不值钱，想让我这个新主人给估个价。”
她微微一笑，声如珠玉。
“那我就估个价。”
“这些东西，加上他们对我这位‘新主人’的不敬，我判个价——”
她伸出一根青葱般的手指，遥遥指向跪在地上的金丝眼镜老者。
“就用你的命来抵，如何？”
轰！
人群彻底炸锅！
开张第一天，第一单生意，就要客人的命？！
这是解忧杂货铺？这他妈是阎王殿开张了！
金丝眼镜老者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再也顾不上任何颜面，拼命地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声音都变了调。
“不！苏小姐饶命！苏小姐饶命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胆包天！我再也不敢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这对男女，根本就不在乎规矩。
因为他们，就是规矩！
他们是真的敢当街杀人！
沈惊鸿看着他涕泗横流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不想死，也行。”
她缓缓开口。
“拿出能买你命的东西来。”
金丝眼镜老者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一样喊道：“钱！我有钱！苏小姐您要多少，我都给！我名下所有的铺子，古董，现金，全都给您！只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钱？”
沈惊鸿嗤笑一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觉得，我缺你那点东西吗？”
一句话，让老者如坠冰窟。
是啊。
人家连几箱黄金都当石头一样扔，怎么会看得上他那点家当？
那她要什么？
就在他彻底绝望之际，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人群中颤抖着响了起来。
“我……我……我能买他的命吗？”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看起来像是街边小贩的中年男人，正高举着手，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压抑不住的激动。
沈惊鸿看向他，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兴致。
“哦？你要买他的命？”
“你，拿什么来买？”
那中年男人一咬牙，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雕着麒麟的旧玉佩。
“苏小姐！我叫刘三，在潘家园摆个小摊！这块玉佩，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听说是前朝宫里的宝贝！我愿意用它，换这个老畜生的命！”
他的声音在发抖，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人，和金丝眼镜老者有仇！
金丝眼镜老者也认出了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刘三！你……”
沈惊鸿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她看着刘三，只问了一个字。
“为什么？”
刘三的眼睛“刷”地一下就红了，他猛地抬手指着跪在地上的金丝眼镜老者，声音里是倾尽三江水也洗不尽的恨意！
“他！就是这个老畜生！”
“三年前，他看上了我妹妹！我妹妹不从，他就找人……找人糟蹋了我妹妹！我妹妹想不开，投了河啊！”
“我去报官，官府说证据不足！我找他评理，结果被他手下打断了一条腿！”
“这三年来，我做梦都想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苏小姐！您是活菩萨！您是老天爷派下来给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做主的！”
“求求您，把他的狗命，卖给我吧！”
话音落下，他“扑通”一声，朝着沈惊鸿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一个响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