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弹指一挥间。
这三天,琉璃厂像被投进了一块巨石的池塘,余波甚至荡漾了半个京城。
“听说了?古月斋换老板了,叫什么‘解忧杂货铺’!”
“开张那天进门就送大肉包子,不要票!”
“那匾额!乖乖!金丝楠木描纯金的,晃得人眼晕!”
流言如野火,在茶馆、胡同口疯传,有人好奇,有人不屑,更多的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等着看戏。
尤其是那些被迫挂上“自作自受”匾额的铺子掌柜,这三天简直是活在油锅里煎熬。
这哪里是开店,这分明是在他们祖坟上蹦迪!
可气归气,连个屁都不敢放。
顾野那双能杀人的眼睛,还有严八爷那句轻飘飘的“准了”,像两座大山压在他们心口,喘不过气。
李文东则彻底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他手持那本红色电话簿,叩开一个个曾经需要他仰望的大门。
那些人模狗样的头面人物,一见此物,腿肚子便软了。
于是,金条、美金、古董、产业暗股……流水般汇入顾野的口袋。
而这一切的暴风眼中心,却异常平静。
顾野像个真正的甩手掌柜,整整三天,人影都没在琉璃厂晃一下。
他如同一头孤狼,在李建军搞来的西郊地形图上,一遍遍巡视着自己的猎场,在脑中埋下一颗颗致命的钉子。
明日午时,钓鱼台。
他要让那里,成为“园丁”的埋骨之地。
沈惊鸿则全身心扑进了铺子里。
她画的设计图,颠覆了琉璃厂所有古玩店的陈腐。
大片的玻璃窗,将阳光请进屋内,照得满室通透。
铺子正中,不设货架,只放了一套柔软的沙发茶几。
墙上空无一物,只一幅她亲笔所书的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里不似商铺,更像一处能晒着太阳发呆的自家客厅。
开张之日,晴空万里。
“解忧杂货铺”门口人山人海,王胖子扯着嗓门指挥伙计派发肉包,热气蒸腾,比过年还热闹。
顾野懒散地倚着门框,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看着眼前的盛景,眼底是玩味的笑意。
沈惊鸿就站在他身侧,一袭裁剪精良的米白色羊绒大衣,让她在喧闹的人群中,如一株遗世独立的雪莲。
她脸上挂着浅笑,从容迎接着所有目光。
“吉时到!开张大吉——!”
王胖子一声高亢的吆喝,鞭炮炸响,锣鼓喧天。
然而,一片喜庆中,几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撕裂了所有声响。
几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像几头闯入羊群的恶狼,蛮横地停在铺子正门口,堵死了半条街。
车门推开。
一群黑衣中山装的汉子鱼贯而出,簇拥着为首的金丝眼镜老者。
他今天的模样,比三天前要落魄得多。
右手打着厚厚的石膏,用绷带吊在脖子上,那张脸孔,是一种毫无血色的铁青。
他身后那帮老家伙,也都垂着头,个个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铺子门口那块“自作自受”的牌匾,已是全京城的笑柄。
这口气,他们咽不下!
今天,他们就是来砸场子的!
周遭的嘈杂声瞬间消失,连咬包子的声音都停了。
空气里,只剩下紧张的呼吸声。
金丝眼镜老者走到顾野面前三步远,站定。
他死死盯着顾野,嘴唇蠕动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苏先生,苏小姐,开张……大吉啊。”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身后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一挥。
“哐当!”
几口沉重的大箱子被扔在铺子门口,箱盖应声弹开。
里面没有贺礼。
只有一堆破铜烂铁,缺了头的佛像,碎成瓦砾的瓷片。
全是垃圾。
“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金丝眼镜老者终于找回了一丝底气,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冷笑。
“听闻苏小姐眼力不凡,我们这儿,正好也有些‘老物件’,想请苏小姐给‘掌掌眼’……”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满是恶意。
“看看这些东西,值几个钱啊?”
这不是挑衅,这是把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用脚踩!
不敢动武,就用最恶心的方式,让顾野和沈惊鸿在开张第一天,当着全京城的面,沦为笑柄!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沈惊鸿的身上。
顾野依旧倚着门,只是嘴角的狗尾巴草,停止了晃动。
沈惊鸿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
她甚至没有垂眸去看地上的那堆垃圾。
她的目光,清清淡淡地落在金丝眼镜老者的脸上,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然后,她动了。
她往前踏了一步。
就一步。
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里。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