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木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温暖的光带。林风难得睡了个好觉,没有噩梦,没有深夜的紧急联络,只是沉沉睡去,又在生物钟的作用下自然醒来。他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倚在流理台边慢慢地喝。
距离K那场“虚惊一场”的绑架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天。那家伙昨晚还发来消息,说已经初步摸清了园区内部网络的几个关键节点,甚至搞到了部分往来的加密通讯记录,正在尝试破解。
效率高得吓人,也让人放心。林风有时候觉得,把K这种人扔进任何环境里,他大概都能像病毒一样快速适应、复制、然后掌控。
这种想法让他心情不错。他哼着不成调的歌,开始准备简单的早餐——煎蛋,吐司,咖啡。生活似乎暂时回归了一种表面上的平静。
父母那边,周律师定期安排人送去生活费,也委婉转达了林风“工作忙碌、暂时不便回家”的消息,老两口虽然失落,但至少知道他平安,又有“正经工作”(在律所当助理),也只能接受。猴子妹妹的手术很成功,正在康复,猴子隔三差五发消息来,话里话外都是感激,偶尔还试探着问林风到底在忙什么“大项目”,林风总是含糊过去。
这种平静,甚至让林风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他真的可以像一个普通年轻人一样,在城市里打拼,为琐事烦恼,为未来筹划。虽然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路早已偏离了寻常轨道,深陷于由仇恨、秘密和绝对忠诚编织的网中,但这片刻的喘息,他仍想珍惜。
门铃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林风皱了皱眉,这个时间,谁会来?周律师有事通常会提前打电话,吕一那家伙更是神出鬼没,直接翻阳台的可能性都比按门铃大。他擦擦手,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四十岁上下,穿着干净但廉价的夹克和工装裤,头发剃得很短,脸上带着长期户外劳作留下的风霜痕迹,但眼神很亮,站得笔直。是王老实——这是林风给他起的代号。他原本是城市里无数流浪汉中的一个,被系统召唤后,林风给他安排了住处,让他负责打理那个用来汇集死士资金的网店,主要是打包发货、回复简单的客服问题。王老实很珍惜这份工作,做得一丝不苟,人也从之前的邋遢萎靡变得精神了不少。
“王叔?你怎么来了?”林风打开门,有些意外。他给了王老实一个备用地址,但嘱咐过没什么大事不要直接上门。
“老板,”王老实显得有些局促,双手不安地搓着,“有点事儿,我觉得得当面跟您说。电话里……怕说不清楚。”
“进来吧。”林风侧身让他进来,“吃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王老实连忙点头,拘谨地站在门口,不敢乱看。这房子对他来说太干净、太高级了。
“别站着,坐。”林风指了指沙发,自己走到厨房,多倒了一杯水,又拿了两片吐司一起递过去,“边吃边说,什么事?”
王老实接过水杯,没碰吐司,酝酿了一下才开口:“是网店……出了点问题。”
“网店?”林风在他对面坐下,“慢慢说,什么问题?物流出错了?还是系统故障?”
“都不是。”王老实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部屏幕有些划痕的旧手机,解锁后调出聊天软件,“是有人……投诉。说咱们卖假酒。”
林风闻言,挑了挑眉,随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哦,投诉啊。正常,咱们那酒卖那么贵,有人觉得不值,或者喝了不舒服,想退货退款,很正常。按老规矩办就是了,他愿意退就给他退,包邮费。要是嫌麻烦,直接给他仅退款,酒都不用退回来,送他了。”
那酒他清楚,就是市面上最普通、最廉价的那种白酒,从正规酒厂大批量批发的,进价一瓶不到十块钱。他挂在网上标价一千多,本来就没指望正常人买。
开这个店的主要目的,是给散布在各处的死士们一个“合理”的渠道,把各自赚到的、或“筹集”到的钱,通过“购买”这离谱贵的酒,汇集到他控制的账户上。简单,粗暴,但有效。
他甚至让所有下单的死士都去打了差评,商品详情页里除了用手机随手拍的一张模糊的酒瓶照片,就只写了一句大实话:“华德酒厂出品,市场批发价约20元\/瓶”,没有任何美化宣传。就是为了避免真有普通顾客被坑。
“老板,这次不太一样。”王老实把手机往林风面前递了递,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您看看聊天记录。这个人,一口气买了50瓶。”
“50瓶?”林风这下真有点惊讶了。就算他这店再像闹着玩的,一口气买五万多块钱这种酒,也太不正常了。他接过手机,手指滑动屏幕,仔细看起聊天记录。
对方的Id叫“消费者权益守护者”,头像是个卡通天平。聊天是从昨天深夜开始的。
“守护者”:“在吗?你们店里卖的‘千年陈酿’,我买了50瓶,收到货了。”
王老实:“在的,亲。感谢惠顾,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守护者”:“帮我?你们帮大忙了!帮我识破了一个卖假货的黑店!”
王老实:“亲,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店里的酒都是正规渠道进货的,有相关票据的(虽然林风从来没给过他票据)。”
“守护者”:“正规?笑话!我拿去找专业机构鉴定了,你们这酒,就是市面上最便宜的勾兑酒,成本不到十块钱!你们卖一千多?这不是假货是什么?”
王老实:“亲,我们商品页面写得很清楚,这就是华德酒厂的酒,市场价大概多少也标明了。我们没有宣称是‘千年陈酿’,那是商品标题随便起的……价格是我们自己定的,可能确实比较高,但酒本身不是假的。”
“守护者”:“自己定价高?高到离谱就是欺诈!页面写没写是一回事,你们实际售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对消费者的误导和欺诈!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你们这属于虚假宣传,卖假货!假一赔三,懂吗?”
王老实:“亲,您如果想退货,我们可以给您办理退款,承担来回运费。”
“守护者”:“退货?想得美!我现在是要你们赔偿!假一赔三!我买了50瓶,每瓶单价1288元,总共元。假一赔三,就是赔偿我元!立刻!马上!否则我就去平台投诉,去市场监管部门举报,把你们这黑店曝光到网上!”
王老实:“亲,您这个要求我们无法满足。我们的酒不是假酒,如果您对价格不满意,我们可以全额退款。”
“守护者”:“少来这套!你们这种店我见多了!我告诉你,我手里有完整的鉴定报告,有开箱视频,有购买记录!证据确凿!你们要么按我的要求赔钱,要么咱们就法庭上见!看谁耗得起!”
……
后面的记录,基本都是对方各种威胁、套话,试图引导王老实承认“价格虚高等同于欺诈”或者“酒质与描述不符”,语气咄咄逼人,充满了预设陷阱和法律术语的堆砌。而王老实则一直笨拙但坚持地重复着“可以退货退款”、“酒不是假的”这两点。
林风很快看完了,把手机抛回给王老实,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弧度。
“职业打假人。”他下了判断,“或者说,职业讹诈的。专门找一些标价异常、宣传有模糊地带的网店,大量购买,然后以打假为名索要高额赔偿。吃准了很多小商家怕麻烦、怕投诉、怕影响店铺信誉,会选择花钱消灾。”
王老实点点头,忧心忡忡:“我也觉得是。老板,他说话那劲儿,跟普通买东西不满意的人完全不一样,句句都往法律条文上引,还动不动就要举报、曝光。咱们……怎么办?真要被他投诉了,平台会不会罚我们?店铺会不会被封?”
林风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语气轻松:“不用搭理他。爱投诉就投诉去,爱举报就举报去。”
“啊?”王老实愣了,“可是……他要是真把事情闹大……”
“闹不大。”林风打断他,耐心解释,“第一,我们卖的酒,是从正规酒厂进的货,有源头可查,不是三无产品,更不是他用化工原料勾兑的毒酒。‘假酒’在法律上有明确定义,他所谓的‘鉴定报告’,顶多能证明我们酒的成本低、品质普通,证明不了是‘假冒伪劣’。我们页面也没做虚假功效宣传,就摆了个价格,写了实际进货渠道。最多算定价不合理,够不上欺诈。”
“第二,我们这店,”林风笑了笑,“本来就没打算长久经营,也没啥信誉需要维护。封了就封了,无所谓。”
这是实话。周律师那边筹备的投资公司框架已经搭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以更正规、更高效的方式流转资金。这个简陋的网店,历史使命已经接近完成。
“那……那他要是真去法院告我们呢?”王老实还是有点不放心,小老百姓对“吃官司”有天生的恐惧。
“让他告。”林风毫不在意,“诉讼流程漫长,他得先垫付诉讼费,得举证,得来回折腾。为了这六万多块钱的标的额?成本都划不来。这种人,玩的就是个心理战,利用信息差和商家的恐惧心理快速牟利。真要走到法律程序,九成九他会自己撤了。”
他看向王老实,语气缓和下来:“王叔,你这几天该发货发货,该回复就简单回复,就咬定两点:酒是真的,可以无条件退货退款。其他的,不用多说,不用跟他吵。他发的任何威胁信息,都不用怕,保留好记录就行。如果平台客服介入,也这么回复。明白吗?”
王老实看着林风从容淡定的样子,心里的忐忑也渐渐平息下去。他用力点点头:“明白了,老板。我就按您说的做。”
“嗯。”林风起身,“还没吃早饭吧?我刚煎了蛋,一起吃点儿。一会儿你回去,该干嘛干嘛,别为这事影响心情。网店那边,差不多也该准备收尾了,过段时间可能就不做了,我给你安排别的活儿。”
“诶,好,谢谢老板!”王老实连忙应道,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对他来说,有稳定的住处,有正经的活儿干,不用再流浪街头饱一顿饥一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老板这么镇定,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小小的风波,在林风三言两语间便定了性,仿佛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掉进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王老实吃完早饭,千恩万谢地走了。
林风收拾着碗碟,看着窗外渐渐喧嚣起来的城市,心想:职业打假人……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这个扭曲商业生态里的一种“清道夫”吧,虽然动机未必纯粹。可惜,这次他们找错了目标。
他的战场,早已不在这些琐碎的商业纠纷之上了。网店也好,投诉也罢,都只是浮云。他的目光,已经越过眼前的高楼,投向了更遥远、也更黑暗的深处。那里,有谢云川的器官工厂,有K潜入的电诈魔窟,有他正在悄然编织的、属于自己的力量网络。
平静的早晨,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