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异能特殊,废了我的两只手之后,若不治疗,我就与普通人无异,祝钧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放心把我丢在那里,他已经在心中认定我必死无疑。”
耿芦语调平缓,仿佛这等残忍之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目光复又落向仍被祝钧攥在手中的手环,“就连那手环,也是他从我手上脱了去,故意在易川小队所在的地方布置了害我的现场,用来嫁祸易川。因为他曾经告诉我,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就给我安排个罪名,等我害怕了,再托关系把我弄出来,这样一来,不怕我不听他的。”
耿芦话中是以自己为例,实则是在解释祝钧为何要嫁祸给易川。
不过是想让易川害怕之后就范罢了。
又是“嘭”的一声,祝钧嘴角又溢出一缕血来,他那双阴狠的眼睛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一定要把这两个人都杀了!
对祝钧骇人的目光视若无睹,耿芦转身给了易川一个微笑,“但他不知道的是,我不仅没死,还碰巧遇到了易川,在易川的帮助下,这才将计就计,计划用我的死为引子,将祝钧这个真凶给引出来。”
视野里那张惨白的脸上扬起略带病态的笑,易川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接上他的戏。
他是真没想到,这耿芦竟然还是个做编剧的天纵奇才,也不知耿芦在门外听了多少,又做了多久的准备,竟能面不改色的将这逻辑链严丝合缝的剧本脱口而出。
易川错愕的瞬间,耿芦已经转了回去,抬起的双臂轻轻放下,在身侧轻轻晃着。他卸去恭敬,抬头直面肯尼斯的目光。
“执秩序,秉正道,正乱世,济众生,平天下,复安宁。”
每三字间都隔着极轻的换气,尾音不自觉地发飘,重音处时刻意用力,又因气虚而陡然回落。
出乎众人意料,他没有像祝钧那样,急于给易川定罪,而是一字一顿,复述出守序者守则第一页的十八字箴言。
“大人,我加入守序者的初衷,从来不是为了满足个别人的私欲。”
即便他竭力挺直脊背,话语仍免不了因失血导致的气息不续,时强时弱。
这十八字,如同一面清镜,照见了在场每个人初入守序者时,那热血滚烫、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有易川知道,前面的所有措辞,都能说是耿芦现编,唯有这最后两句话,才是耿芦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
耿芦的说法环环相扣,比祝钧所言更具说服力,更何况,这等反转证词还是突然现身的受害者本人所述,不论从哪一点来看,谁在说谎,一目了然。
两侧背手而立的监察者们,心中的天平已经悄然偏向了易川。
耿芦话落之后,大厅重归安静,除了被制住没法动弹而背对着肯尼斯的祝钧,其余人的目光皆落至肯尼斯身上。
最终的判决如何,终究还是得看这位最高审判的意思。
众人注视下,肯尼斯却将深邃的眼闭上,不置一言。半晌,他睁开眼,目光攫住一脸执拗的耿芦,缓缓吐出他的判断,“看来,有罪的应该是祝钧才对。”
说话同时,不动声色地撤了对祝钧的压制。
祝钧气血冲顶,眼底一片煞红,原本被肯尼斯制住时就就发疯似地拼命挣扎着,只是被制着看不出来。
如今这压制一松,蓄的那股蛮力终于有了出处,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然脱困,便遵从本能扑了出去,一把揪住耿芦的衣襟。
衣料勒住耿芦的脖颈,让耿芦惨白的脸上泛起几分不正常的红。
“你这个狗养的东西!我对你那么好!你就这么对我?”祝钧双目赤红,死死攥着衣襟,怨毒的话没经过大脑便喷涌而出,“我好说歹说让你去杀了易川,你倒好,跟那个废物一起反咬我?”
一声声恶毒诘问夹杂着口水血沫,连珠炮似地砸向耿芦。
祝钧那副癫狂扭曲的面孔距易川不过几步之遥,说出的话虽难听,却让易川扬起一抹微笑。
成了。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人提醒祝钧不妥的发言,俱冷眼旁观着他的“不打自招”。
“我喜欢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青落一半好看吗?”他唾沫横飞,怒意冲昏了头,什么都往外倒,“我还对易川有意思?你这个狗养的东西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你这个喜欢男人的恶心玩意儿!”
易川忍不住皱了下眉,即便他的性取向是女,也明白性向自由的道理,祝钧这句话实在是比其他污言秽语都要难听上百倍。
祝钧猛地发力一扯,耿芦被迫扬起头,直面他阴狠的眼,“我费尽心思查他动向,布下这么完美的局,就为了杀这个对青落心怀不轨的废物东西,结果全让你给毁了!”
一口气宣泄完,祝钧胸中郁气尽散,从未如此痛快过。
两秒后,他才察觉周遭死寂。
怎么没人说话了?
他刚想偏头打量,脖颈却骤然僵住。
自己……什么时候能动了?
一瞬间瞳孔骤缩,几声怒吼交叠着在耳边回响,仿佛天外来音,但那声音又分明是属于自己。
揪住耿芦衣领的手蓦然松开,耿芦猛吸一口新鲜空气,又呛咳了几声。
祝钧带着一丝侥幸转身,冷不丁撞上肯尼斯泛着冷意的眼睛,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脸上浮现难以置信,他竟然是真的将那些话说了出来!
祝钧忽然间好像卸去了全部力气,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啪”地一声跪倒在地上。
在场众人的视线凝成冷白光束,打在中央那道狼狈的身影上。
这出大戏的终局,终于在祝钧的崩溃中落下帷幕。
耿芦已经对祝钧的恶毒话语免疫,将气喘匀后,看了一眼易川,知晓这位没办法说话,于是上前一步,将欺骗的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肯尼斯大人,事情真相确如祝钧所说。他为了逼我替他除掉易川,每日都将我关一段时间禁闭,美其名曰让我反省。直到今天,他终于将易川的动向摸清,这才有了我去杀易川这一出。”
耿芦语气恳切,沉住气息,“我实在忍无可忍,才假意应下祝钧的命令。我和易川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也是我恳请他一同演这场戏,他才敢涉险欺瞒您,所有的谋划都是出自我手。”
听耿芦将欺骗最高审判的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易川忍不住皱起了眉,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耿芦的意图。
肯尼斯对耿芦的话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你那两只手,又是怎么受的伤?”
缠着手腕的纱布处那两团暗红大体呈圆形,不难看出,这两只手应当是被人用手枪子弹贯穿。
正常人都知道,一个人根本没办法使用手枪废掉自己两只手。
易川心头一紧,肯尼斯果然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