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坊深处,地火静室之外。
这是一片相对独立的庭院,地面由厚重的黑曜石板铺就,中央是一座低矮、浑圆、如同倒扣巨碗般的石质建筑,通体呈暗红色,表面铭刻着密密麻麻、复杂无比的隔热、加固、聚灵符文。这便是天工坊的核心——地火静室。其深入地脉,引动地火与星辰之力交汇,是欧冶子炼制高阶法宝的专用场所。
静室唯一的入口,是一扇厚重的、刻画着龙凤呈祥图案的赤铜大门,此刻紧紧关闭。门楣上方,镶嵌着一面光滑的玉镜,此刻镜面正泛着淡淡的水波纹光,映照出静室内模糊的景象——隐约可见中央有一座巨大的、燃烧着银白色火焰的熔炉,欧冶子盘坐于熔炉前,双手不断变幻法诀,道道灵光打入熔炉之中。而李枫的星钥罗盘与那块虚空星银,正悬浮在熔炉上方,被银白火焰包裹、煅烧。
这便是欧冶子应允的“外部监控”,只能看到大致进程和关键节点,无法窥探具体手法与灵诀细节。
李枫盘膝坐在静室门外不远处的一个蒲团上,双目微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神识高度凝聚,一边通过玉镜关注着静室内的修复进度,一边将部分心神沉入识海,继续参悟《太初星辰经》筑基篇的玄奥,并推演《归墟镇煞诀》的种种应用。
柳清瑶本欲留下作陪,被李枫以“无需叨扰”为由婉拒。柳擎也派人送来了大量有助于恢复心神和灵力的丹药、灵果,态度极为周到。李枫没有客气,收下后,便开始了这七日的静待。
第一日,静室内银焰升腾,欧冶子全神贯注,以“星淬灵火”缓缓剥离、熔炼那块虚空星银,去除杂质,提炼出最精纯的、闪烁着梦幻般银灰色光泽的“星银精华”。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耐心与火候控制,银焰的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门外李枫的心弦。他能感觉到,星钥罗盘在银焰的包裹下,原本沉寂的核心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活性波动。
第二日,星银精华提炼完毕,化作一团拳头大小的液态银球,在欧冶子的操控下,开始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渗透向星钥罗盘表面的那些细微裂痕。同时,欧冶子施展“补天手”秘术,指尖流淌出淡金色的灵力丝线,引导着星银精华与罗盘原有材质进行最深层次的融合、补全。罗盘上的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消失,整个罗盘散发出的星辉也明亮了一丝。
第三日,修复进入最关键也是最凶险的阶段——尝试接续内部断裂的核心星纹回路。欧冶子面色凝重,额头见汗,手中法诀变幻如飞花,一缕缕细若发丝、却凝练无比的星淬灵火,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探入罗盘内部,寻找着断裂的星纹节点,并以自身精纯的星辰灵力为“线”,引导星银精华的能量,尝试进行“焊接”。这个过程容不得半点差池,一旦出错,可能导致星纹彻底崩溃。李枫通过玉镜,能看到欧冶子周身灵力波动剧烈,显然消耗巨大。
第四日,核心星纹的接续初步完成。星钥罗盘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星辰脉动般的嗡鸣,整个罗盘骤然亮起,散发出远比之前明亮的、柔和的银白色光芒!表面的裂痕已完全消失,材质看起来更加温润、坚固,隐隐有星辉流转。但欧冶子并未停手,他双手结出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古朴封印气息的印诀——正是“封灵镇邪印”!一道淡金色的、由无数细密符文构成的锁链虚影,从他掌心飞出,没入星钥罗盘之中,缠绕向那些残留的、暗红色的侵蚀之力(“噬星者”力量残留)。暗红侵蚀之力如同活物般挣扎、扭动,与金色锁链激烈对抗,最终被强行压缩、束缚在罗盘角落的几个微小节点处,暂时失去了活性。
至此,星钥罗盘的物理结构修复与侵蚀之力封印,初步完成。欧冶子长长舒了口气,脸色苍白,但眼中却充满了疲惫的欣慰。
第五、第六日,欧冶子转入温养巩固阶段。他不再施展复杂法诀,而是持续以温和的星淬灵火包裹罗盘,同时注入自身精纯灵力,让新融入的星银精华与原有材质彻底水乳交融,也让那“封灵镇邪印”的封印更加稳固。星钥罗盘的光芒逐渐内敛,不再刺眼,却变得更加深邃、灵动,仿佛拥有了生命。
第七日,黄昏时分。
静室内的银白火焰缓缓熄灭。欧冶子睁开双眼,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也有一丝圆满完成杰作的自豪。他伸手一招,修复一新的星钥罗盘缓缓飞落在他掌心。
此刻的星钥罗盘,大小形制未变,但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银灰色光泽,表面光滑如镜,内里仿佛有无数星辰光点在缓缓流转。原本中心的凹槽,此刻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隐隐与上方虚空产生着微弱的共鸣。那股令人心悸的“归寂”侵蚀气息,已被彻底压制、封印,几乎难以察觉。整件宝物,散发着一种古老、神秘、而又生机勃勃的气息。
欧冶子托着罗盘,起身,走到赤铜大门前。大门无声滑开。
李枫早已感知到动静,在门外静候。当看到欧冶子掌中那焕然一新的星钥时,即便是以他的定力,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喜色。
“幸不辱命。”欧冶子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笑意,“小友且看。”
他将星钥递过。李枫接过,触手温润,仿佛有了体温。神识探入,立刻感受到其中贯通流畅的星辰之力,以及核心处那重新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坐标感应!虽然那“封灵镇邪印”的封印节点依旧存在,侵蚀之力并未根除,但已被牢牢锁死,短时间内无法作祟。
“内部核心星纹已接续七成,足以发挥其基本的指引与共鸣功能。材质结构已完全修复并加固,强度更胜往昔。那阴毒侵蚀之力,已被老夫以‘封灵镇邪印’暂时封印在‘天枢’、‘天璇’、‘天玑’三处次要节点,只要不强行冲击封印或长时间暴露在极端污秽环境中,百年内当可无虞。”欧冶子详细解释道,“不过,此印终究是外物,且对星辰之力流转略有滞涩。若小友日后寻得至阳至纯的净化之力,或可尝试彻底根除。”
李枫将星钥收起,对欧冶子郑重一礼:“大师匠心独运,技艺通神,木风感激不尽!此番恩情,铭记于心。”
欧冶子摆摆手,笑道:“能亲手修复此等古物,于老夫而言,亦是机缘。小友不必客气。只是……”他话锋一转,神色略显凝重,“小友,老夫在修复过程中,对那侵蚀之力稍有感知。此力阴毒诡异,充满吞噬与腐朽之意,绝非正道,甚至……不似此界常见之力。小友身怀重宝,又与此等力量有所牵扯,日后定要多加小心。流云城近日,似乎也有些不甚太平,小友还需谨慎行事。”
李枫心中一动,点头道:“多谢大师提点,在下自会小心。”
欧冶子点点头,不再多言,显然消耗过大,需要立刻调息。
李枫再次道谢后,便离开了地火静室区域。柳清瑶早已得到消息,在天工坊门口等候,见李枫出来,连忙迎上。
“木风前辈,修复可还顺利?”柳清瑶关切地问道。
“一切顺利,多亏欧冶大师。”李枫道,“清瑶小姐,这几日城中可有什么新消息?”
柳清瑶闻言,俏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正要向前辈禀报。这几日,城中确实不太平。金焰门与海煞门的人活动越发频繁,似乎在暗中搜寻什么。而且,前日城中‘百晓阁’分号,发生了一起离奇的盗窃案,失窃的并非财物,而是几份关于上古星象和坠星海古代传说的典籍副本。坊间传言,可能与最近流传的‘星碑’之说有关。”
“另外,”她压低声音,“父亲收到密报,说是有人在流云城东北方向的‘落星峡’附近,发现了疑似星陨阁修士活动的痕迹,而且行踪诡秘,似乎不欲人知。观星楼那边倒是没什么大动作,但其在城中的几名弟子,最近频繁出入几家售卖古物和残破玉简的店铺,不知在寻找什么。”
李枫眼神微凝。星陨阁在落星峡?那里似乎是一处险地,传说有古代星辰坠落形成的奇特峡谷地貌,蕴含着混乱而强大的星辰之力,寻常修士不愿靠近。他们去那里做什么?难道那里也有与星碑相关的线索?
百晓阁失窃,观星楼搜寻古籍……看来各方势力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追寻着星碑的秘密。
“我知道了。”李枫对柳清瑶道,“替我多谢柳家主这几日的款待。星钥既已修复,我打算在城中再逗留一两日,处理些私事,之后或许会离开流云城。”
柳清瑶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点头:“前辈有事尽管去办,柳家永远是前辈的朋友。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们。”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前辈……接下来要去哪里?可还会回来看望……看望我们?”
李枫看了她一眼,少女眼中的情意并未掩饰。他心中微叹,语气温和却带着距离:“前路未定,或许会去落星峡看看,也或许会离开坠星海。有缘自会再见。”
他没有给出明确承诺。前路艰险,他不想也不愿牵连无辜。
柳清瑶眼中光彩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强笑道:“那……前辈保重。”
离开天工坊,李枫并未立刻返回柳府,而是独自走在流云城华灯初上的街道上。他需要消化这几日的所得,并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星钥修复,功能恢复,甚至因为融入了虚空星银,对空间波动的感应似乎更加敏锐了。它隐隐指向东北方向,与柳清瑶提到的“落星峡”方位大致吻合。这是否意味着,落星峡那里,有与星碑相关的东西?
但星陨阁已经在那里了。自己此时前往,无疑是虎口夺食。
“或许,可以先暗中探查一番,看看星陨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同时,也要留意‘暗辰’和‘噬星者’的踪迹。百晓阁失窃的典籍,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李枫心中有了计较。他决定,今夜便去城中几处消息灵通的黑市或酒楼打探一番,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落星峡外围,先观其变。
流云城,或许只是他此行的一个驿站。但这座城市的暗流,以及在此修复的星钥,都将成为他走向更广阔天地、追寻天命真相的重要一环。
夜色渐浓,流云城的灯火勾勒出繁华与喧嚣的轮廓。李枫的身影融入人流,向着城中那片更加鱼龙混杂的区域走去。新的探索与冒险,即将在夜幕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