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帐外传来一声呼喊。
“大哥!大哥!”
牛皋粗犷的嗓音伴随着脚步声,去而复返,掀开帅帐冲了进来,手中挥舞着一封刚到的密信,脸上满是兴奋。
“快看!齐王,齐王动了!他已亲率三万万大军,直扑大名府!哈哈,这才对嘛!”
几乎同时,一名探子也匆匆赶到帐外,见到牛皋已在里面,有些无措地看向岳飞:“元帅,这……”
岳飞从片刻的失神中恢复,对探子微微摆手:“无妨,你先退下。”
他接过牛皋手中那份信件。
帐外,听到动静的张宪、王贵、岳云等人也再次聚拢过来,脸上带着疑问。
岳飞扫过信上内容,抬头时,眼中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齐王……已于三日前誓师,兵发大名府。”
“好!”
“痛快!”
“早该如此!”
帐中诸将闻言,顿时精神大振,方才因朝廷命令而生的郁气仿佛被这股北来的劲风冲散了不少。
岳飞握着信纸,缓缓起身,没有参与部下的振奋议论。
沉默着走出帅帐,众人下意识让开道路,跟在他身后。
阳光洒在营垒间,岳飞手扶辕门,目光遥遥投向东北方向,那是开封,更是更北方的大名府所在。
风吹动他征袍的下摆,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那眼神中有欣赏,有羡慕,更有深沉的慨叹。
“齐王……又做了一件,岳某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这句话里,有对同道的敬佩,也有对时势的无奈。
精忠报国!这四个字一直压在他的背上。
他的出生卑微,因此更加珍惜机会。
身后众将闻言,兴奋之情稍稍沉淀。
九月初十,开封北郊。
官道之上,烟尘渐起,如龙腾动。
齐霄一身玄甲,外罩猩红战袍,立于阵前。
身后,七千铁骑肃列无声,更后方,是两万精锐步卒与三千辅兵。
这支以重骑为核心的突击力量,秉承的正是“因粮于敌,兵贵神速”的霸道理念。
他们不需要带过多的粮草,因此并没有拖慢行军速度。
他们要赶在金国援军大举南下、南宋朝廷更多掣肘之前,以雷霆之势,将刘豫彻底铲除。
这样就能将前线推进到大名府一线,为来年与金军的最终决战赢得最有利的出发阵地。
“刘豫?” 齐霄冷笑一声,望向北方。
“什么东西,与本王同列?”
马蹄如雷,大军,向着大名府,滚滚北去。
大名府,伪齐“皇宫”。
气氛与齐霄的自信昂扬截然相反,此处弥漫着惊慌与压抑。
刘豫早已没了当初被金人册立时的得意,肥胖的身躯在御座上不安地扭动,额头见汗。
“怎么办?诸位爱卿,快想想法子!探马来报,那齐霄贼子,已率数万虎狼之师杀过来了!”
大将李成出列,勉强保持着镇定:“陛下勿慌。当火速传令济南府、益都府、东平府,调集所有可用兵马,驰援大名!
同时,立刻再派使臣,星夜北上,向大金皇帝和都元帅陈明利害,恳请速发援兵!
只要拖到金国铁骑南下,局势尚有可为!”
刘豫捶着御案,懊恼道:“可恨!京超在泗州抵挡岳飞,难以抽身!否则东西呼应,何至于让那齐霄如此猖狂!”
另一员将领关师古沉声道:“陛下,此刻抱怨无益。那齐霄麾下攻城器械诡异难防,我军绝不能困守孤城,坐以待毙。
末将愿领精兵三万,前出进行截击,迟滞其兵锋,消耗其锐气。
李将军则可在大名县外围,深挖壕堑,广设拒马,尤其要设法阻碍其那种铁甲冲车靠近城墙。
步卒宜多备重锤钝器,末将细思战报,完颜都元帅在京兆府时,曾以此法稍制其重骑。
此外,城头箭楼需换装更强力的弩机,工匠日夜赶工,专造破甲重箭!”
刘豫听到这些具体方案,连连点头:“好!好!就依关将军之言!
李卿,你速去安排防务!待各路援军一到,我军集结十万之众,未必不能反守为攻,直捣那齐霄的开封老巢!”
“臣等领旨!” 李成、关师古齐声应道,匆匆退出殿外布置。
临安,大庆殿。
“砰!”
一份奏折被摔在金砖地上。
赵构手指微微发颤地点着那份奏章。
“都看看!你们都给朕好好看看!前脚才下旨命其固守,后脚他就敢提兵北上!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可还有朝廷法度?”
殿内一片死寂。
秦桧立刻趋前,弯腰拾起奏折,扫过内容,尤其在那句“兵贵神速,金军未复,刘豫可一举而灭,时机稍纵即逝”上停留片刻。
“齐王奏章,看似陈明利害,实则……字里行间,皆是自行其是之意。
‘时机稍纵即逝’?难道满朝文武,唯有他齐霄一人懂得战机?
这分明是将陛下旨意与朝廷庙算,视若无物!此风断不可长!若人人效仿,恃功而骄,恃兵而傲,朝廷威信何在?
陛下威严何在?这已非战术之争,实乃纲纪沦丧之始!”
“秦相此言,未免太过!”
赵鼎出列,从秦桧手中夺过奏折,展开朗声道:“陛下,臣细观齐王所奏,其言甚明,其理甚切!
金人新败于陇右,正在舔舐伤口,调集兵马、打造器械非一日之功。
伪齐刘豫,外强中干,骤失西路,军心已乱。此刻若不乘胜追击,速拔大名府这颗钉子,难道要坐等金人缓过气来,与刘豫东西呼应,使我军腹背受敌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古之名言!齐王所为,正是以战场实际为重,为陛下、为大宋抢抓这稍纵即逝的战机!
老臣以为,非但不应斥责,反应默许其行,并令岳飞予以策应,形成夹击之势!”
“赵大人!你这是纵容跋扈!” 秦桧厉声反驳,“战机与否,朝廷自有公论!岂容他一方节帅擅自决断?今日他敢违旨出兵,明日就敢……”
“秦会之!你只知固守所谓‘纲纪’,却不知战机如白驹过隙,失不再来!难道要等金虏铁骑再次饮马长江,你才觉得是‘时机’吗?” 吕颐浩也激动地加入战团。
“吕大人!你这是危言耸听!”
“究竟是谁在误国?!”
主战、主和两派顿时又吵得不可开交。
赵构坐在御座上,看着下面熟悉得争吵场面,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齐霄的擅自行动像一根刺,扎进他本就敏感多疑的心里,而赵鼎等人的辩护和眼前的吵嚷,更让他心烦意乱,难以决断。
金国,大同府帅帐。
完颜宗翰手中捏着刘豫发来的求援急报,久久沉默。
一旁的完颜宗弼耐不住沉默,试探着开口:“刘豫虽说废物,但毕竟顶着个‘齐’号,也算是我大金南面藩篱。
齐霄此举,嚣张至极,唇亡齿寒,是否……需得有所表示?哪怕先派一支偏师南下,也可稳住刘豫那厮。”
完颜宗翰摇了摇头。
“不急。”
他将急报放在案上,“刘豫虽不堪,麾下凑出十几二十万人马还是能的。
大名府城高池深,储备应当不少。
齐霄此番,只带了不足两万战兵,就算加上辅兵,也不过三万余人。他想速破大名府?哼,谈何容易。”
他的手指从大名府移开,划向更广阔的战线:“让他去攻。攻得越急,刘豫抵抗就会越拼命。
攻城战,最是消耗兵力士气。等到他们在城下磕得头破血流,师老兵疲,进退维谷之际……”
“那才是我大金铁骑出动的最佳时机。
届时,我军休整完毕,新练精兵、打造的重械皆已就位。
传令给秦桧,让他趁机进言赵构。
让其在后方捅上一刀。再催促西夏,按照约定,从西边猛攻兰州,牵扯其兵力。”
“我要的,不是去救刘豫那条瘸腿的狗,而是要借此良机,布下一个四面合围的死局!
让齐霄首尾不能相顾,疲于奔命!
传令各军,按既定方略加紧准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明年开春之前,一战定乾坤!”
帐中将领闻言,精神都是一振,齐声应诺:“遵都元帅令!”
完颜宗翰重新看向南方,眼神幽深。
齐霄的迅猛出乎他的意料,但也让他看到了机会。
这场围绕大名府攻防的棋局已经展开,而他自信,自己手握的棋子更多,布局也更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