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大同府。
耶律崇讯息传来。
完颜宗翰一掌击檀木案上,震得笔架倾倒,墨汁横流。
“不识抬举!狂妄至极!”
“赵构小儿尚且不敢如此折辱我大金使节!
他齐霄,不过一趁势而起的草头王,侥幸得了些地盘,就敢斩我使臣,口出狂言,要尽复旧疆?他以为他是谁!”
帐下众将噤若寒蝉,他们很久没见到都元帅如此震怒了。
宗翰喘了几口粗气:“好,好一个齐王!既然他要战,那便给他一场灭顶之战!”
“传令燕京,再从京都抽调精锐十万,火速增援太原!
告诉合剌,此战关乎国运,不得有误!”
“举国工匠,优先打造重锤、狼牙棒、破甲锥!军中强弩,加倍督造!告诉工部,我要的是能射穿那铁甲车的弩!”
“派快马去草原,找塔塔尔部、克烈部,告诉他们,拿出最好的马,有多少要多少!
铠甲作坊日夜不停,明年开春之前,必须完成!”
他走到地图前:“明年春,三路并进!西路军联合西夏,压向陇右,牵制其兰州兵马。
中路军由我亲率,出太原,直扑开封,与齐霄主力决战,东路军与刘豫策应,威逼扬州。
我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齐王,连同他的什么铁骑冲车,消失在中原大地!”
西夏,兴庆府。
皇宫内,香炉吐着淡淡的青烟。
西夏崇宗李乾顺已过中年,他放下手中来自金国和南边的密报,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齐霄……太过霸道了。”
“重兵陈于兰州,虎视眈眈,如今又悍然斩杀金使,与金国撕破脸皮。这是要把战火,烧到我西夏门口啊。”
下首的金国使臣微微躬身:“陛下明鉴,齐霄野心勃勃,今日可攻金,明日便可图夏。
唇亡齿寒,古之明训。我大金都元帅愿与陛下永结盟好,共御此獠。
来年大军南下,望陛下能出兵陇右,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李乾顺沉默片刻。西夏夹在几大势力之间,生存之道首在平衡。
齐霄的强势崛起确实令他不安,兰州的重兵就像抵在腰眼上的刀子。但金国……与虎谋皮,亦须谨慎。
“贵使所言,确有道理。回去禀报都元帅,我大夏深知唇齿相依之理。齐王若行不义,危及四方,我夏国自不会坐视。
来年若金军南下,我必遣得力将帅,领兵策应,以保边界安宁,共维大局。”
他话没说死,留下了余地,但也给出了金国想要的、至少是口头上的承诺。
临安,皇宫大庆殿。
“好!斩得好!” 赵鼎须发皆张,手中拿着的是齐霄斩杀金使、誓师北伐的邸报抄件。
“痛快!这才是堂堂华夏男儿!
“金虏欺我朝堂无人久矣,今日齐王此举,正是为我大宋,为天下汉儿,出了一口百年恶气!
脊梁!这才是大宋的脊梁!”
吕颐浩也激动不已:“壮哉齐王!此举足以震慑北虏,振奋天下人心!
陛下,如今齐王兵威正盛,楚州大捷,岳鹏举兵锋已指伪齐心腹。
韩良臣水师控扼江淮,我军士气如虹,此正陛下顺天应人,挥师北伐,雪靖康之耻、复祖宗疆土之千载良机啊!”
殿中主战一派官员纷纷附和,群情激昂。
“荒谬!糊涂!”
一个声音打断了激昂的气氛。
秦桧出列,对着赵构躬身:“陛下,万万不可被这等匹夫之勇冲昏头脑。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乃自古通例,礼义所在。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泱泱上国,岂可行此蛮夷之事,徒惹天下耻笑!
况且,与金国和议已有眉目,正可借此休养生息,保江南安宁。
如今齐霄擅启边衅,杀戮使节,必招致金人疯狂报复。届时战火重燃,生灵涂炭,岂是‘壮举’?实为取祸之道!
陛下当严旨申饬齐霄,并速派使臣前往金国解释安抚,以免酿成大祸!”
“秦相此言差矣!” 赵鼎怒目而视。
“金人何曾讲过礼仪?靖康年间,他们可曾遵守盟约?掳我二圣,戮我百姓时,可曾想过‘不斩来使’?与虎狼讲仁义,无异于自缚双手任其宰割!齐王所为,正是以直报怨!”
“赵相公!你这是要将国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会之!你一味苟安,才是真正亡国之论!”
主战、主和两派顿时吵作一团,声震殿瓦,互不相让。
赵构坐在御座上,看着下面面红耳赤的臣子们,只觉得头痛欲裂,耳中嗡嗡作响。
他何尝不知道眼下或许是个机会?但……风险太大了。齐霄势头太猛,难以控制,金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万一败了,江南这点基业……
“够了!” 赵构一拍御案,“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赵构喘了口气,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传旨……令岳飞、韩世忠、齐霄所部,原地驻防,加固城守,不可轻启战端。
一切……待朝廷议定方略后再行区处。退朝!”
说罢,他不顾身后主战派们错愕起身快步转入后殿。
“哎!” 赵鼎望着皇帝消失的背影,重重一跺脚,仰天长叹。
吕颐浩等人亦是面如死灰,摇头不已。刚刚因齐霄之举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楚州,岳飞军营。
大帐内气氛原本热烈。
岳飞所部在楚州一线大破伪齐刘豫军,又传来了齐霄在开封斩杀金使、誓师北伐的消息。
张宪、牛皋、王贵、岳云等将领聚在一起,闻之无不血脉贲张。
“好!齐王真豪杰也!” 牛皋声如洪钟,“这话说的提气!早就该如此!”
“斩杀来使,虽显刚烈,但如此明志,天下皆知抗金决心,可聚人心!” 张宪也赞叹道。
连素来沉稳的岳飞,看着抄报上的言语,眼中也闪过激赏之色。这才是抗金应有的气魄!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声:“报!临安急递!”
岳飞接过密封的文书,拆开一看,脸上的振奋之色凝固,继而慢慢褪去,变得铁青,手指收紧,将那纸诏令捏得皱起。
“元帅,朝廷有何指令?” 张宪察觉不对,小心问道。
岳飞沉默片刻,将诏令缓缓放在案上:“朝廷有旨……命我等……原地待命,固守疆土,不得擅动。”
“什么?” 牛皋瞪大了眼睛。
“待命?固守?齐王在北边都亮刀子了,咱们刚打了胜仗,正是趁势北进的时候,让咱们待命?!”
“朝廷……朝廷这是何意啊!” 岳云年轻气盛,满脸涨红。
张宪叹了口气,别过脸去,王贵也低头不语,拳头却攥紧了。
岳飞缓缓坐下,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许多力气。
他望着帐外飘扬的“岳”字军旗,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那里有他梦寐以求的中原故土,有等待解救的百姓,也有正在厉兵秣马、誓言北伐的齐霄……
良久,他才低声道:“军令如山。尔等……先下去吧,整饬营伍,严防敌军反扑。”
众将看着他失望的神情,满肚子的话堵在胸口,最终化作无声的愤怒与叹息。
牛皋一甩披风,张宪摇了摇头,几人依次默默退出大帐,脚步沉重。
帐内,只剩下岳飞一人,独对孤灯,那纸来自临安的诏令,在灯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