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马车在林间小路上缓慢行进。
车厢里的气氛一直都微妙。
阿米狄修女总是选择靠车门的位置，与女巫和洛里安保持着明显的距离。
她大部分时间都闭目祈祷，或者望着窗外，很少主动说话。
洛里安则紧紧挨着女巫，把自己挂在女巫身上。
她有时会偷偷打量修女。但通常女巫一个眼神，就能立刻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关于食物或休息的安排，也是简单几句就定下。
这天中午，她们在一处靠近溪流的地方停下，让马匹饮水休息。
洛里安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四肢。
她跑到溪边，捧起水洗了把脸。又顺手从旁边扯了几片宽大的叶子，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宽大的叶片被她扯掉一大把，露出深处一角灰褐色的东西。
看着，有点像人？
洛里安当然不会一个人傻乎乎地跑过去。
她扯着嗓子叫起来：“教母，那边有东西。”
女巫和修女都走了过来。
拨开茂密的草丛，一具尸体暴露在眼前。
尸体已经有些腐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衣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上面布满干涸发黑的血迹。
但从残留的衣物上，还是能辨认出，正是那天晚上企图偷窃，后来被女巫放走的那个沙哑嗓子盗贼。
他的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
眼睛瞪得很大，脖子上有几个明显的血洞，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野兽咬穿的。
阿米狄修女在胸前画了一个光明神的符号。
她轻声说：“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迷途的羔羊。”
“我去翻翻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洛里安看着尸体腰间鼓囊囊的小皮袋，跃跃欲试。
“不可以哦，洛里安。那样很不卫生。”女巫轻轻摇了摇食指。
“好吧。”洛里安有点不舍地站在原地。
她看见阿米狄修女也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尸体旁，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修女的口中开始低声念诵起什么。
随着她的念诵，一层柔和的淡淡白光笼罩住了尸体。
洛里安看着那层白光，只觉得有趣。
她学着修女的样子，也把自己的手交握在胸前，然后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该念什么，就胡乱模仿着修女刚才的语调，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嗯嗯”声。
洛里安觉得这好像也挺好玩的，就像一个没玩过的新游戏。
就在她装模作样地“念诵”时，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从她心口升起。
洛里安交握的双手之间，骤然迸发出一团比修女刚才更为明亮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是如此耀眼，瞬间照亮了溪边这一小片林地。
一种令人心灵宁静的气息，缓缓扩散开来，彻底覆盖了那具尸体。
阿米狄修女被这强烈的圣光惊得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沐浴在金光中的洛里安，喃喃道：“如此纯粹的光明之力……”
她看向洛里安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有惊叹，有惋惜，还有更深沉的忧虑。
光芒持续了大约半分钟，才渐渐消散。
洛里安茫然地睁开眼睛，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闭眼的那会儿，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她听到了修女的话。虽然不太懂“纯粹的光明之力”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修女的语气，她还是听得懂的。
这是在夸她吧？
洛里安高兴起来。
她像只做了好事等待表扬的小狗，兴奋地转过头，看向女巫。
“教母，你看！我厉害吧！”
女巫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正站在马车边，静静地看着这边。
她没有像修女那样露出震惊的表情。
她的脸色有些冷，嘴角惯常带着的那抹温柔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里安脸上的兴奋笑容，在对上女巫目光的瞬间，僵住了。
她看到教母的脸色很难看，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那种难堪。
小时候，她因为贪吃，把家里的三罐莓果都偷偷打开吃掉了。吃得莓果都从喉咙里漫上来。一张嘴，就往外流莓果汁。
那个时候，教母的脸色也没有像现在这么难看过。
“教母？”洛里安小声唤道。
刚才那点新奇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把还在微微发热的手藏到了身后。
女巫没有回答洛里安的呼唤。她什么也没说，掀开马车车帘钻了进去。
车帘在她身后垂下，轻轻晃动。
洛里安僵在原地，手还藏在背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看着晃动的门帘，充满了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学着修女的样子玩了一下，还成功了，教母为什么不高兴？
阿米狄修女看着女巫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她走到洛里安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别害怕。你刚才展现的，是非常珍贵的天赋，是光明神给予的祝福。这不是坏事。”
洛里安声音发颤：“教母她，她好像生气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修女安慰她。
修女望向马车，提高了声音，确保里面的女巫能听清：“白鸟夫人，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就算您真的只想把洛里安当作陪伴您的存在，让她学习掌控自身的力量，对她也没有任何坏处。她的天赋就摆在这里，如此强大，如此纯粹。不加以引导和训练，不仅是浪费，更可能因为无法控制而带来危险。您刚才也看到了。”
一长串的话，有理有据。但换来的却只有马车里的一片寂静。
修女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应，轻轻叹了口气，对洛里安说：“先过来吧，孩子。让你的教母自己待一会儿。”
洛里安摇摇头，眼睛紧紧盯着马车门帘。
教母还在里面，教母生气了，她不能走开。
“教母……”
她又朝着马车小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哀求，“你别生气，我以后不学了，我不玩那个了，你别不理我。”
马车里依旧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