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轻微的呻吟,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石台中央那个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身影上。
玉宸子道长最为谨慎,他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自己则屏息凝神,将一丝更加柔和、不带任何强迫性的意念,缓缓探向叶辰的识海。
不再是之前修复时的单向温养,而是一种轻柔的“叩问”与“呼唤”。
识海之中,依旧是一片破碎的风景,但不再是彻底的黑暗与混沌。零星的“陆地”浮现在意念的感知中,虽然面积不大,却异常“坚实”。在这些“陆地”的中心,一点微弱却极其顽强的“星火”正在缓缓摇曳,那便是叶辰凝聚出的、最初的神魂核心。
道长的意念如同一缕清风,轻轻拂过那片“星火”。
“叶小友……能听见吗?”
星火微微摇曳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充满疲惫与茫然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般传递出来:“……道……长……?这……是……哪……”
成了!意识真的在回归!
玉宸子道长心中一喜,立刻以意念回应:“我们在观星台,安全。你伤势极重,莫要强行调动意识,慢慢来。”
那点星火又晃动了几下,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信息,也似乎在重新感知自身与外界的联系。这个过程异常缓慢,众人只能紧张地等待着,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时间一点点过去。叶辰识海中的“星火”逐渐变得稳定,亮度也在极其缓慢地提升。与之相应的,他肉身的反应也开始增多。眉头时而紧蹙,仿佛在承受某种痛苦;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轻微抽动;最明显的是呼吸,从之前的微弱平稳,开始出现不规律的起伏,时而加深,时而急促,仿佛身体正在重新学习如何与意识同步。
终于,在众人漫长的等待中,叶辰的眼睫毛剧烈颤动数下后,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眼神空洞而涣散,瞳孔对不准焦距,只是茫然地倒映着观星台穹顶那片深邃的星空投影。星光落在他眼底,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尘埃。
“叶大哥!”琪雅忍不住低声呼唤,声音带着哽咽。
阿帕紧紧握住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同样紧张地盯着叶辰。
叶辰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掠过围拢的众人——面色疲惫但眼含关切的玉宸子道长,伤痕累累却眼神坚毅的雷刃和山猫,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求知与担忧光芒的玄灵,以及依偎在一起、满脸泪痕的阿帕和琪雅。
每一个面孔,都与他记忆碎片中那些决绝、信任、并肩作战的画面重合。混沌的意识,仿佛找到了锚点,开始加速凝聚。
“……大……家……都没事……?”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吐字艰难,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都没事,都活着。”玉宸子道长温声答道,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能清晰问出这句话,说明叶辰的神智正在快速恢复。
叶辰似乎想点头,但脖颈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眨了眨眼表示明白。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无法动弹的右侧身躯,尤其是那截颜色诡异的右臂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审视。
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左手的食指。成功了。一股虚弱到极致、却又真实存在的掌控感传来。这让他心中稍定。
“我……昏迷了……多久?”他继续用嘶哑的声音询问。
“按照外界的日夜交替,大约三日。”玄灵答道,“但在观星台内,时间感知不同。道长一直在为你疗伤。”
三日……叶辰心中计算着。感觉却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反复挣扎。
他不再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开始全力感知自身状态。玉宸子道长知道这是关键时期,示意众人不要打扰,只是静静守护。
内视之下,体内的惨状让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叶辰,依旧感到心惊。经脉网络如同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处处是断裂、焦枯和堵塞。五脏六腑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如同布满冰纹的瓷器,全靠一股坚韧的本源生机和不灭体的残留力量勉强粘合在一起。气血稀薄,星辰之力近乎枯竭,识海更是惨不忍睹。
然而,在这片触目惊心的“废墟”中,他也看到了“新生”。
最显着的,便是右臂。意念探入其中,不再是一片死寂或狂暴冲突的战场,而是一片奇异的“真空重构”区域。原本属于手臂的血肉、骨骼、经脉,几乎在那一场湮灭中被彻底“抹去”了物质形态,如今正在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从最微观的层面,以他自身的生命本源、残存的星辰之力、以及那一缕新生的、奇异的能量为“蓝图”,进行着极其缓慢的“重塑”。
这个过程远远没有完成,整条右臂更像是一个能量与信息构成的、不稳定的“胚胎”,但其核心处那股新生的力量,却让叶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潜力”。它似乎同时具备了星辰之力的浩瀚、不灭体气血的坚韧、以及某种……超越了物质与能量界限的、“规则”层面的包容性与可塑性?他无法准确形容,只能隐约感知,这条正在“破茧”的右臂,一旦完成重构,将会与之前截然不同。
此外,在识海的废墟上,那点重新凝聚的“星火”虽然微弱,却异常纯粹和凝练。仿佛经过那场毁灭性的冲击与灵魂层面的撕裂痛苦,一些杂质被剔除了,剩下的,是最本源的意志核心与一丝……隐约与“共鸣水晶”、与脚下祖灵封印、甚至与更遥远星空产生微弱共鸣的“灵性”?
伤势依旧沉重到随时可能崩溃,但根基未毁,反而在毁灭中孕育出了新的、更加坚实的可能性。
叶辰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重新睁开了眼睛。这一次,眼中的茫然已经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冷静,尽管深处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楚。
“情况……我了解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连贯许多,“先说说……外面的情况。腐化核心……怎么样了?还有,你们发现了什么?”
他没有先问自己的伤,而是立刻将关注点投向了最大的威胁。这份冷静与担当,让众人心中既感敬佩,又觉酸楚。
玄灵看了一眼玉宸子道长,得到首肯后,将她之前分析得出的关于腐化核心“学习进化”以及“精神坐标标记”的发现,简洁而清晰地汇报了一遍。
叶辰默默听着,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眼神越来越冷,如同极地寒冰。
“果然……没那么简单。”听完玄灵的汇报,叶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它以‘痛苦’和‘毁灭’为食粮,我们的攻击,或许反而加速了它某种层面的‘进化’。至于古巫教背后的‘圣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那正在缓慢重塑的右臂,“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他尝试着想要坐起来,但身体虚弱得根本不听使唤,反而牵动了内伤,喉头一甜,一丝淡金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叶小友勿动!”玉宸子道长连忙上前,再次渡入一股温和真元帮他稳住伤势,“你如今情况,最忌急躁。需静心调养,待根基稳固,再做打算不迟。”
叶辰没有坚持,他知道道长说的是实话。以他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状态,别说去对付进化后的腐化核心,就是走出这观星台都难。
他看向众人,目光从一张张疲惫却坚定的脸上扫过:“我的恢复……需要时间。此地虽暂时安全,但非久留之地。腐化核心在进化,古巫教的阴影未散,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下一步的方向。”
他看向玄灵:“数据中……有没有关于离开静默回廊,或者……其他安全区域的信息?”
玄灵立刻调取数据:“有。‘共鸣水晶’传输的地图显示,除了我们进来的那条主信道,观星台还有一条备用的、能量消耗极大的‘紧急传送通道’,理论上可以单向传送到星舟残骸外部,苍莽山脉的某个预设坐标点。但是……”
她调出那个通道的信息:“通道处于休眠状态,启动需要至少……相当于元婴期修士全力一击的能量进行激发,并且只能维持极短时间的稳定。而且,目标坐标点位于苍莽山脉深处,具体环境未知,可能同样危险。”
元婴期全力一击的能量……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现在状态最好的玉宸子道长,也因连日消耗而实力大损,且道长修为虽高,但更擅道法与阵法,纯粹的破坏性能量并非其最强项。叶辰倒是有可能爆发出那种层次的攻击,但以他现在的状态,再来一次,估计就直接灰飞烟灭了。
似乎……又陷入了困境。
叶辰的目光,却再次落回了自己那正在缓慢“蠕动”着、进行诡异重构的右臂上。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这条蕴含了全新力量、正在破茧重生的右臂……能否,成为那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