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烈爪帝国首都,虎魄城。
帝国大祭司加鲁克站在神殿最高处的观星台上。
他身穿绣满金纹的猩红祭袍,头戴由历代大祭司头骨打磨而成的冠冕,那是兽神教最高权威的象征。
作为战魂级巅峰的虎族萨满,加鲁克的灵视之眼早已修炼到“通神”境界。
此刻,他那枚位于眉心的竖眼完全睁开,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的不是血色天空,而是无数交错蠕动的、令人疯狂的空间褶皱。
“终于来了……”加鲁克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恐慌,只有一种“终于等到”的沉重。
三天前,他在深度冥想中接到了兽神亲自降下的神谕。
神谕内容模糊而破碎,只传达了“考验将至”、“集结圣战”、“血幕降临”几个关键词。
他当即密报皇帝,并启动了帝国一级战争预案。
现在看来,神谕的“血幕”就是眼前这片苍穹。
“大祭司。”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来人身高超过两米五,浑身肌肉如钢铁浇筑,穿着厚重的黑铁板甲,肩甲是咆哮的虎首造型。烈爪帝国战帅泰拉,战魂级战士,帝国军队最高统帅。
“战帅阁下,军队集结情况如何?”加鲁克没有回头。
“皇城禁卫军已完成整备,三大边境军团正在回撤途中,预计七日内可抵达首都外围防线。”泰拉的声音像磨石般粗糙。
“荒原之牙和赤鬃那边……我们的密探回报,他们也停止了边境摩擦,开始大规模集结军队。”
加鲁克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考验当前,那两只老狐狸知道轻重。传讯给两国大祭司,提议三日后在边境‘圣山’举行紧急联席会议。”
“您认为他们会同意?”
“他们必须同意。”大祭司转过身,眉心的竖眼缓缓闭合,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纹路。
“这次来的……是兽神预示的‘大考验’。单独任何一国都无法应对。”
泰拉沉默片刻:“敌人到底是什么?古籍中记载的‘域外邪魔’?”
“很快就会知道了。”加鲁克走到观星台边缘,俯视着下方开始骚动的城市。
虎魄城的居民们纷纷走出房屋,对着血色天空指指点点,恐慌开始蔓延。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枚复杂的三重符文在掌心浮现,随即化作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在三百米高空炸开,形成一尊巨大的、威严的虎形虚影。
虚影仰天咆哮,无声,但所有虎族子民灵魂深处都“听”到了那声宣告威严与庇护的怒吼。
“是神迹!”
“兽神庇佑!”
“大祭司在安抚我们!”
城中的恐慌情绪被迅速压制。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也是兽神教统治这片大陆数千年的根基。
但加鲁克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赤鬃帝国边境村落,石爪村。
图卡坐在自家小屋的火塘边,小心打磨着一柄骨制短刃。
他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之一,今年四十二岁,正值虎族战士的巅峰年龄。额头上的虎纹是赤红色,像燃烧的火焰。这是赤鬃帝国的血脉特征。
屋外传来村中祭祀浑厚的吼声,那声音通过某种萨满技巧传遍整个村落:“兽神的子民们!天空异象乃神圣考验!
所有十八至六十岁的成年男性,三日内到黑石要塞集结,接受圣战洗礼!这是荣耀之路,是回归虎神怀抱的捷径!”
“图卡……”妻子莉娅紧紧抱着他们三岁的小女儿,声音发颤。
她怀中的幼崽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恐惧,用毛茸茸的小脸蹭着她的胸口。
图卡放下短刃,起身走到妻女面前。他的手掌宽厚粗糙,上面布满了打猎时留下的疤痕。此刻,这双手轻轻覆在莉娅颤抖的手背上。
“我必须去。”他的声音很平静,“祭祀大人说了,这是兽神的考验。作为信徒,响应征召是我们的荣耀。”
“可是天空……那是血的颜色……”莉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小女儿柔软的毛发上。
“我害怕,图卡。我昨晚梦见你走进一片浓雾,我怎么喊你都不回头。”
图卡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妻子齐平。火光在他坚毅的脸上跳跃,照亮了他赤红色的虎纹,那是他家族的骄傲,也是他信仰的印记。
“莉娅,看着我。”他握住妻子的手。
“兽神从未抛弃过他的子民。每一次考验,都是为了让我们更强大。我会带着这份荣耀去战斗,然后回来。我向你发誓,以我额头的赤纹发誓。”
这话说得虔诚而坚定。图卡从懂事起就被教导,兽神是一切的主宰,是生命的源头。
响应神的征召,是信徒至高无上的责任。
但他没有说出另一层忧虑,下午他在村口遇到了从镇上回来的老猎人。
老猎人偷偷告诉他,黑石要塞已经在紧急加固城墙,军械库全天开放,连十几年前的旧武器都翻修了出来。
这种规模的动员……绝不仅仅是“考验”那么简单。
可这些猜测,他不能告诉家人。
大女儿玛莎从里屋走出来。
这个额头虎纹刚显影的十六岁少女,手里捧着一件精心缝补过的皮甲,那是图卡父亲留下的遗物,已经修补过三次了。
“父亲,我把所有接缝处都重新缝了一遍。”玛莎的声音故作镇定,但泛红的眼角出卖了她,“用的双股线,更结实。”
图卡接过皮甲,上面还残留着女儿手心的温度。他看见玛莎的手指上有好几处细小的针眼,这傻孩子,一定是连夜赶工,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
“玛莎……”他喉咙有些发紧。
“您一定要穿上它。”少女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穿上它,就像爷爷和兽神都在守护您。”
图卡张开手臂,将妻女一起拥入怀中。三岁的小女儿伸出手,用软软的肉垫触碰父亲脸上的虎纹,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那一夜,图卡没有睡。他坐在火塘边,用随身多年的小刀,在一块巴掌大的硬木片上仔细雕刻。
刀尖在木片上滑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先刻了一只麋鹿的轮廓,那是莉娅部落的图腾,他们相识那年,她就是从麋鹿部落嫁来的。
然后是几个大小不一的圈环,代表他们一家五口,第三个圈环特意刻得小一些,那是去年夭折的幼子,还没来得及长出虎纹就回归了兽神的怀抱。
最后,在木片背面,他刻下了兽神教经文中的一句话:“愿神光护佑归途”。
这不是护身符,是承诺。是他必须要履行的承诺。
天快亮时,莉娅悄悄起身,在他行囊的夹层里塞进一个小布包。
图卡假装睡着,但从缝隙里看见,布包里除了肉干,还有一束用红绳系好的毛发,那是全家人的毛发,每人剪下一小撮,混在一起。
这是泰格洛伊德人最古老的祈福方式:将家人的生命气息带在身边,无论走多远,灵魂都不会迷路。
清晨,血色苍穹依然笼罩天空,只是颜色从暗红变成了诡异的暗紫色。图卡背起行囊,穿上那件修补过的皮甲,将刻好的木牌贴身放在胸口。
门口,莉娅抱着小女儿,玛莎扶着母亲。
三个身影在血色天光中站得笔直,她们没有哭出声,这是族里女人的规矩:送战士出征时,眼泪要留在心里。
图卡挨个摸了摸女儿们的头,最后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中。
他转身走向村口。
那里已经聚集了三十多名男性。
最年长的是五十八岁的老石匠,走路已经有些跛脚。
最年轻的是刚满十八岁的铁匠学徒,紧张地握着一把崭新的石斧。
所有人沉默地站在一起,像一群即将奔赴未知的兽群。
村长,一个失去左眼的退役老兵。
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轮到图卡时,老人浑浊的独眼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只说:
“记住回家的路。”
队伍在血色天幕下出发,向着五十里外的黑石要塞行进。
图卡走在队伍中间,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坚定。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脚步。
但他能感觉到,在身后那个小小的村落里,在那间燃着火塘的小屋前,有三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翻过山丘,消失在血色地平线的尽头。
他不知道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必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