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木马摇啊,岁月长啊
崔杋的小木马做了三天。
第一天削出轮廓时,木头上还带着毛刺,火旺抓着马头啃,被扎得咧开嘴要哭,崔杋赶紧用砂纸磨了又磨,指尖磨出红痕也不停,嘴里念叨着“不扎了不扎了,爹给咱娃磨得滑溜溜的”。
第二天雕花纹,他笨手笨脚地在马身上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沈未央凑过来看,忍不住笑:“这是桃花还是狗尾巴草?”他挠着头嘿嘿笑,又拿起刻刀改,结果越改越像团乱麻,最后索性放弃,拍着木马说:“咱娃不讲究这个,结实就行!”
第三天刷桐油,他蹲在院里,用布蘸着油一点点擦,阳光把木头发亮的棕红色映在他脸上,像镀了层暖光。火旺坐在旁边的竹筐里,手里攥着块小木头,咿咿呀呀地模仿他的动作,小胳膊抡得像拨浪鼓。
“好了!”崔杋把木马立在地上,拍了拍马背,“火旺,上来试试!”
他小心翼翼地把娃抱上去,火旺的小手紧紧抓着马头,刚开始还有点怕,小嘴抿成一条线。崔杋在后面轻轻推了推,木马前后摇晃起来,“咯吱咯吱”响,像在唱着什么调子。火旺愣了愣,忽然咯咯笑起来,小脚丫蹬得飞快,嘴里喊着“摇!摇!”
“慢点晃,别摔着。”沈未央站在旁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里还捏着给肚里娃娃做的小鞋底子,针脚都差点扎歪了。
“放心!”崔杋护在木马旁,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火旺,“我做的木马,稳着呢!”
正说着,张婶挎着篮子过来了,看见火旺在木马上颠得欢,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这小木马做得真精神!比镇上买的还结实。崔杋啊,你这手艺,不去做木匠可惜了。”
“哪能跟木匠比,”崔杋挠挠头,脸上却透着得意,“就瞎琢磨,能让娃高兴就行。”
火旺听见张婶的声音,从木马上探出头,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婶”,虽然吐字不清,却把张婶乐坏了,赶紧从篮子里掏出块麦芽糖塞给他:“哎哟,咱火旺会叫人了!真乖!”
麦芽糖黏糊糊的,火旺吃得满脸都是,像只沾了蜜的小花猫。崔杋掏出帕子给他擦脸,擦着擦着忽然笑了:“你看你这模样,跟去年偷喝红糖水似的。”
沈未央也笑,伸手替火旺擦掉嘴角的糖渣,指尖碰到他热乎乎的脸蛋,心里软得像棉花。这半年来,火旺长得飞快,已经能扶着东西站一会儿了,偶尔还会迈两步,摇摇晃晃的像只小鸭子,每次摔倒了都不哭,自己哼哼着爬起来,拍着小手给自己鼓劲,那股韧劲,像极了崔杋。
傍晚收麦子时,崔杋把木马搬到凉棚下,火旺就坐在上面,看着他和沈父把麦粒摊开晾晒。风吹过麦堆,发出“沙沙”的响,火旺跟着“啊——啊——”地喊,像是在跟麦子说话。
“这小子,怕是真喜欢地里的活儿。”沈父抽着旱烟笑,“等明年,就能牵着他的小手去看麦子了。”
崔杋把最后一把麦粒扫进竹匾,直起腰说:“不光看麦子,还得教他割麦、扬场!让他知道粮食咋来的,不能像城里娃娃似的,以为白面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沈未央端着水过来,听见这话笑着说:“才多大点,就想着教他干活了?先让他把‘爹’叫清楚再说吧。”
说起这个,崔杋有点不服气:“他那是故意的!昨天还清清楚楚叫了声‘爹’,今天就装糊涂,肯定是跟你学的!”
“哪有。”沈未央脸一红,转身往屋里走,心里却甜滋滋的。
夜里,火旺睡在两人中间,小胳膊搭在崔杋的胳膊上,呼吸均匀得像春风拂过麦浪。崔杋借着月光,看着娃熟睡的脸,又看了看沈未央隆起的小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咋了?”沈未央迷迷糊糊地问。
“没咋,”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蹭得她痒痒的,“就觉得……真好。”
真好啊。有她在身边,有娃在怀里,有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有院里的麦子、壮壮和那只摇摇晃晃的小木马。日子像这夏夜的风,不疾不徐地吹着,吹得人心头发暖,吹得希望像麦粒一样,悄悄饱满起来。
崔杋轻轻摸了摸沈未央的肚子,那里有个小小的生命正在长大,像火旺一样,会哭,会笑,会咿咿呀呀地叫“爹”“娘”。他想象着两个娃一起在院里跑,一起抢木马,一起跟着他去地里看麦子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窗外的虫鸣唧唧喳喳,像在为这平凡的幸福伴奏。小木马立在凉棚下,在月光里沉默着,仿佛也在等待着明天——等待着火旺再骑上来,等待着新的笑声填满小院,等待着这绵长的岁月,像它“咯吱咯吱”的摇晃声一样,摇出更多更甜的日子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