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炸开的瞬间,牧者的手停在了领口。
不是整理领带,而是死死抓住了那截荧光蓝的布料。苍白的手指掐进发光的织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祂暗金色的长袍无风自动,袍角掀起,露出下方同样在剧烈搏动的、暗金色的血管脉络。
程实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肉质地面。
蓝光从他身上喷涌而出,像决堤的洪水,通过脖颈处那条荧光蓝领带的连接,疯狂灌向牧者。那不是能量冲击,是更原始的东西。
饥渴感、吞噬欲、连接深渊的渴望。所有纹路强加给他的冲动,此刻被他全部扔了回去。
“接好了……”程实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你不是喜欢这套吗?”
牧者的身体晃了一下。
那条荧光蓝领带骤然收紧!不是程实脖子上那条,是牧者自己脖子上那条。布料深深勒进祂苍白皮肤的褶皱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领带发出的蓝光开始侵入皮肤,像墨水渗入纸张,在脖颈处蔓延开细密的蓝色纹路。
“呃……”
一声极低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闷哼。
牧者抬起头。兜帽下,那张模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不是愤怒,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茫然的僵硬。
祂似乎没料到这个结果。
没料到程实会反向利用那条荒诞的领带连接。
没料到这个人类敢把污秽的饥渴感灌给一位神明。
哪怕只是神明的虚影。
“有效!”安卿鱼盯着扫描仪屏幕,声音急促,“能量流向逆转!牧者身上的污染指数在飙升!程实这边……纹路活性在下降!”
林七夜立刻动了。
他没有冲向牧者,而是闪身到程实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趁现在,走!”
“走不了……”程实喘息,指了指前方。
牧者身后,那颗巨大的肉瘤,开始躁动。
表面的血管疯狂搏动,暗金色液体几乎要从管壁里爆出来。肉瘤中央那条裂缝彻底张开,内壁密密麻麻的猩红眼睛全部转向牧者——转向那位正在被蓝光侵蚀的神明虚影。
眼神变了。
从贪婪的期待,变成了某种更原始的东西……饥饿。
纯粹的、不加以掩饰的饥饿。
仿佛牧者不再是被供奉的神明,而是一道即将上桌的佳肴。
“咕噜……”
低沉的吞咽声从肉瘤深处传来。
裂缝边缘的肉质褶皱开始分泌粘稠的暗金色液体,滴落在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小坑。肉瘤整体向前蠕动了一小段距离,离牧者更近了。
而通道深处,那颗刚刚露出轮廓的、更大的肉瘤,也发出了同样的吞咽声。
两颗肉瘤。
一前一后。
将牧者夹在中间。
“它们……”迦蓝后退半步,净化光晕收缩到极致,“在等牧者被污染。”
“不。”安卿鱼摇头,眼镜片后的眼睛盯着扫描数据,“它们在等待‘喂食’的机会。牧者现在身上的污染,对它们来说是……食物。”
程实听明白了。
纹路强加给他的饥渴感,源头就是这些肉瘤。肉瘤在渴求污秽,渴求被污染的东西。而现在,他把这份饥渴感灌给了牧者,相当于给牧者打上了“美味”的标记。
肉瘤们闻到了味道。
牧者显然也意识到了。
祂猛地抬手,一把扯向脖颈处的荧光蓝领带!
但手指触碰到领带的瞬间,领带表面的蓝光骤然暴涨!无数细小的荆棘状纹路从布料里钻出来,缠住了祂的手指,并向手腕蔓延!
这不是普通的布料。
这是被程实用【谎言成真】固化了的“连接”。是纹路共鸣的实体通道。一旦建立,就不是那么容易断开的。
牧者僵住了。
祂低头看着缠住手指的蓝色荆棘,又抬头看向程实。
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杀意,但深处藏着一丝……荒谬?
仿佛在说:你居然用这种儿戏般的东西困住我?
程实读懂了那个眼神。
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带血的牙。
“礼尚往来。”他嘶哑地说,“你送我纹身,我送你领带。搭配着穿,多时髦。”
牧者沉默了两秒。
然后,祂做了一件谁也没料到的事。
祂放弃了扯断领带。
反而抬起另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脖颈处那片正在被蓝光侵蚀的皮肤上。手指划过,皮肤下暗金色的神性脉络骤然亮起!光芒压过了蓝光,暂时遏制住了污染的蔓延。
同时,祂转头,看向身后那颗躁动的肉瘤。
看向那些猩红的、充满饥饿的眼睛。
牧者开口。
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里响起,平静得可怕:
“安静。”
两个字。
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威。
肉瘤的蠕动停下了。
血管搏动减缓。裂缝内那些猩红的眼睛齐齐一颤,眼神里的贪婪被压制,重新变回了恭顺。
或者说,畏惧。裂缝边缘分泌的粘液也停止了。
肉瘤安静下来。
像被主人呵斥的恶犬。
但程实注意到,安静只是表象。
肉瘤表面那些血管,搏动的频率虽然降低了,但每一次搏动都更加沉重,更加……蓄势待发。仿佛在等待下一次命令,或者等待主人露出破绽。
牧者重新看向程实。
这一次,眼神里没有了荒谬,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你很擅长……玩弄规则。”祂说,“但也仅限于玩弄。”
祂抬手,指向程实脖颈处那条已经黯淡下去的荧光蓝领带。
“这条‘连接’,建立在你的谎言之上。而谎言……”牧者顿了顿,“需要力量维持。”
话音刚落。
程实脖子上的领带骤然崩紧!
不是牧者那条,是他自己这条!布料像活过来一样向内收缩,勒得他喘不过气。同时,领带发出的蓝光开始急速闪烁、黯淡!
【谎言成真】的力量在消退!
程实脸色一变。
他感觉到,维持“领带”这个谎言的消耗,正在急剧增加。不是牧者在施压,而是这片深渊的规则在排斥这个荒诞的“事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说:领带?在这里?怎么可能?
谎言在被现实修正。
领带正在变回纹路。
变回那条勒死他的荆棘。
“妈的……”程实咬牙,双手抓住领带,试图撕开。但布料触手滚烫,像烧红的铁丝,根本扯不动。
牧者静静看着。
等待谎言彻底崩溃。
等待这个人类被自己的把戏反噬。
就在这时,安卿鱼突然开口:
“程实!看肉瘤!”
程实勉强抬头。
前方,那颗安静下来的肉瘤,表面那些粗大的血管,搏动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节奏。不是均匀的起伏,而是时快时慢,时而剧烈时而微弱。
像在……表达什么。
【规则洞察】的被动感应,在程实濒临窒息的混乱中,艰难地挤出一丝信息流:
【饥饿核心……状态:安抚不足……需求:特定污秽……建议:喂食……可短暂稳定……】
喂食。
特定污秽。
程实脑子嗡的一声。
他想起来了。之前用牧草灰烬喂肉瘤的时候,肉瘤发出了满足的呜咽,安静了片刻。而牧草灰烬是什么?是牧者力量污染的残留物。
是“特定污秽”。
而现在,肉瘤的饥饿感被牧者压制,但并未消失。它在等待喂食。如果喂食成功,肉瘤会再次安静,甚至可能……
可能反过来牵制牧者?
程实不知道。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猛地伸手,摸向自己背包侧袋。
之前装牧草灰烬的那个小玻璃瓶还在。他掏出来,握在手里。
瓶子冰凉。
里面只剩小半瓶灰黑色的粉末。
“程实你要干什么?”林七夜低喝。
“喂狗。”程实咬牙,拧开瓶盖。
牧者的目光落在瓶子上。
眼神微微一凝。
祂似乎认出了那是什么。
“没用的。”牧者的声音在脑海响起,“那点残渣,连塞牙缝都不够。”
“是吗?”程实咧嘴,将瓶子倒转。
灰黑色的牧草灰烬,纷纷扬扬洒出。
没有撒向肉瘤。
而是撒向了自己。
准确地说,是撒向了自己脖颈处那条正在崩紧、发烫、濒临变回荆棘的荧光蓝领带。
粉末落在发光的布料上。
嗤!!
细微的灼烧声。
灰烬没有掉落,而是被领带表面的蓝光吸附、融化,渗入布料之中。下一秒,领带的光芒骤然一变!
从刺眼的荧光蓝,变成了暗沉的黑蓝色。
布料上浮现出细密的、灰黑色的荆棘纹路。
仿佛牧草灰烬中的污染,被领带吸收、融合了。
程实感觉到,领带勒紧的力道,松了一瞬。
不是谎言被加固,而是……领带的“性质”变了。它不再仅仅是“领带”,而是沾染了污秽的、与这片深渊同源的“领带”。
现实修正的排斥感,减弱了。
牧者眼神沉了下来。
“你……”
话音未落,程实动了。
他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条黑蓝色的领带,不是撕,而是像解开真正的领带一样,松开了温莎结。布料滑落,被他抓在手里。
然后,他看向牧者。
看向那条依然挂在对方脖子上的、纯荧光蓝的领带。
“礼尚往来。”程实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咧嘴笑了,“你送我一条,我还你一条。”
他用尽全力,将手中那条吸收了牧草灰烬的黑蓝色领带,狠狠扔向牧者!
布料在空中展开。
像一条扑向猎物的毒蛇。
牧者抬手想挡。
但就在这一瞬!!
后方,那颗巨大的肉瘤,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配合。
肉瘤中央的裂缝猛地张开,爆发出恐怖的吸力!黑蓝色领带被吸力裹挟,加速射向牧者!同时,裂缝内那些猩红的眼睛,齐刷刷盯住了那条领带。
盯住了上面沾染的、它们渴望的污秽。
牧者脸色终于变了。
祂想闪避,想阻拦,但脖颈上那条荧光蓝领带突然收紧!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足以让祂的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
黑蓝色的领带,如同有生命般,缠上了牧者伸出的手臂。
然后,顺着胳膊向上蔓延。
绕过肩膀。
缠上脖颈。
最后,与那条荧光蓝的领带打成了一个死结。
两条领带。
一蓝一黑蓝。
在牧者脖子上,系成了一个丑陋的、纠缠的双结。
牧者僵在原地。
祂低头,看着脖子上那团混乱的布料。
又抬头,看向程实。
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抑制的……杀意。
纯粹的、神明对蝼蚁的杀意。
而程实,已经没力气笑了。
他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脖子上空空如也,纹路暂时消退,但皮肤下那种灼烫的饥渴感依然在蠢蠢欲动。
他看向前方。
看向那颗巨大的肉瘤。
肉瘤安静着。
表面的血管有节律地搏动。
裂缝内那些猩红的眼睛,此刻全部盯着牧者脖子上那个双结领带。盯着上面沾染的污秽。
然后,裂缝缓缓合拢。
只留下一条细缝。
从细缝深处,传来一声绵长的、低沉的、仿佛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的……
“呜咽。”
满足的呜咽。
肉瘤彻底安静了。
连带着通道深处那颗更大的肉瘤,也停止了吞咽声。
整个洞穴,只剩下牧者沉重的呼吸声。
以及程实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