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号悬停在望乡星轨道上，舰桥上死一般寂静。每个人都盯着主屏幕——那颗本该如地球般美丽的蓝色星球，如今像是被黑色蛛网紧紧缠绕的病人，在痛苦中抽搐。赤道位置那张由暗物质构成的巨嘴，每一次开合都会从星球内部抽取出大团发光的能量，那是望乡星盖亚意识的血液。
“转化进度百分之四十三。”047的声音冰冷而机械，“陈浩南探险队的信号最后出现在星球北半球，坐标已标记。他们还活着，但生命体征微弱。”
山鸡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那还等什么？直接冲下去救人啊！”
“冲下去就是送死。”乌鸦盯着战术分析图，“看到那些黑色裂缝了吗？每条裂缝都是一个能量抽取点，周围有自动防御系统。我们需要一个能让整颗星球‘麻醉’的方法，然后才能动手术。”
“麻醉一颗星球？”包皮张大嘴，“鸡哥，你当年在夜总会给人下药，有这么大剂量吗？”
“滚蛋！那是蒙汗药，这是星球！”山鸡骂完，自己也觉得荒谬，“可这怎么可能...”
“有可能。”青璃的树人投影闪烁着，“用盖亚调和术。但需要三个条件：足够强的生命能量作为麻醉剂、精准的神经节点定位、还有...一个愿意承受反噬的操作者。”
陈默看着自己手上的地心权柄戒指：“地球母亲给我的这个，能提供生命能量吗？”
“可以，但不够。”青璃说，“需要更多。而且操作者会承受整个星球痛苦的反噬——就像不打麻药给病人开刀，病人的所有痛苦都会传导到医生身上。很可能...会疯，或者死。”
舰桥再次陷入沉默。
“我来。”陈默平静地说。
“不行！”小结巴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开口，声音带着哭腔，“上次在火星你已经差点回不来，这次...”
“正因为有经验，所以我来。”陈默握住妻子的手，“而且，我有这个。”
他指了指胸口的徽章，又看了看陈曦和陈曜戴的水晶吊坠：“守护者血脉，加上地球母亲的祝福，我能撑住。”
“爸爸，我们也能帮忙。”陈曦举起小手，“地球妈妈说，我们的血很特别。”
陈曜也点头：“妹妹说，我们可以当...当止痛药！”
青璃的枝叶突然剧烈摆动：“孩子们的血脉纯度更高！如果他们愿意，可以作为缓冲剂——不需要承受全部反噬，只分担一部分。但这也有风险...”
“让他们分担。”陈默做了决定，“这不是宠孩子的时候。他们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学会承担责任。”
计划迅速制定。归乡号将下降到低轨道，陈默带着两个孩子乘坐特制的登陆舱，直接降落在赤道区域——那张巨嘴的正上方。青璃远程指导，047提供技术支持，乌鸦指挥归乡号提供火力掩护。
“记住，”青璃最后叮嘱，“盖亚意识的核心在星球地心，但神经节点分布全球。你们要找的是主神经丛——通常在地质最活跃的区域，比如最大的火山或者最深的裂谷。望乡星的话...应该在‘风暴之眼’，那个永不停歇的超级飓风中心。”
“在飓风眼里动手术？”山鸡脸都白了，“默哥，这比当年我们在台风天去砍人还疯啊！”
陈默笑了笑，挨个拍了拍兄弟们的肩膀：“所以才是我们去做。”
登陆舱脱离归乡号，冲向望乡星大气层。外面是燃烧的火焰，内部却异常平静。陈曦和陈曜一左一右坐在父亲身边，小手紧握着水晶吊坠，小脸上是超越年龄的严肃。
“害怕吗？”陈默问。
“有点。”陈曦老实承认，“但更担心浩南叔叔他们。”
陈曜小声说：“地球妈妈说，只要心里有光，黑暗就不可怕。”
登陆舱突破云层，眼前的景象比从轨道上看更加骇人。大地龟裂，黑色的粘稠物质从裂缝中涌出，像星球的脓血。原本湛蓝的海洋被污染成墨色，天空是病态的暗红色。而正前方，那个直径上百公里的超级飓风“风暴之眼”，像一只巨大的漩涡之眼，冷冷地注视着闯入者。
更可怕的是，飓风中隐约可见某种结构——那不是自然现象，是由黑色物质构成的、类似神经节的器官，正在有规律地搏动。
“找到主神经丛了。”陈默操纵登陆舱，“准备硬着陆。”
“爸爸，下面有东西在发光。”陈曦突然指着飓风眼的中心。
确实，在无尽的黑暗漩涡中央，有一点微弱的蓝光，像风中的残烛。
“是浩南叔叔他们！”陈曜叫起来，“他们还活着！”
登陆舱冲入飓风眼。外面的风速超过每秒一百米，但舱内却奇迹般地平稳——地心权柄戒指散发出柔和的力场，抵消了风暴的力量。
降落在一片相对平整的黑色岩面上。舱门打开，狂风几乎把人吹飞，但陈默手中的戒指再次发光，一个透明的穹顶笼罩了他们三人。
前方三百米，一个破损的探险队营地半埋在黑色物质中。营地中央，陈浩南靠在一个设备箱上，浑身是伤，但还活着。他身边躺着杰克和其他十几名队员，都处于昏迷状态。
“浩南！”陈默冲过去。
陈浩南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陈默时扯出一个笑容：“就知道...你会来...小心...这星球是活的...它在吃自己...”
话音刚落，地面剧烈震动。那些黑色裂缝中突然伸出无数触须，向他们袭来！
陈默举起戒指，地面的岩石瞬间隆起，形成一道屏障挡住触须。但触须数量太多，源源不断。
“爸爸，看那里！”陈曦指向飓风眼中那个搏动的神经节，“它在指挥那些触须！”
陈默明白了。要救望乡星，必须先“麻醉”那个主神经节。而要救陈浩南他们，必须先清除这些触须。
“曦曦，曜曜，你们去救浩南叔叔。爸爸去对付那个大块头。”
“可是爸爸...”
“这是命令。”陈默难得对孩子们严厉，“你们受过训练，知道该怎么做。记住，用血脉力量，不要硬拼。”
两个孩子咬着嘴唇点头，手拉手冲向营地。他们的水晶吊坠发出光芒，所过之处，黑色触须像是遇到天敌般退缩。
陈默则转身面向那个巨大的神经节。它察觉到威胁，搏动速度加快，更多的触须从四面八方涌来。
“青璃，现在怎么做？”
“用地球母亲的力量包裹它，然后...刺入核心，注入麻醉能量。”青璃的声音在狂风中几乎听不清，“但你必须接触到它本体，不能远程操作。”
那就意味着要走进飓风最猛烈的地方，走到那个神经节面前。
陈默深吸一口气，撤去防护穹顶，任由狂风撕扯身体。他一步一步走向飓风眼中心，每一步都像在胶水中行走。触须疯狂攻击，但他手中的戒指持续发光，岩石地面不断隆起保护他。
终于，他站在了那个神经节面前。
那是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肉瘤，表面布满跳动的血管状结构，中心有个深深的孔洞，里面是令人作呕的黑暗。
“就是现在！”青璃大喊。
陈默将戒指按在神经节表面，全力催动其中的地球之力。温暖的金色光芒注入，神经节剧烈抽搐，发出无声的尖啸。
痛苦，难以想象的痛苦，顺着连接涌入陈默的意识。
那是星球的痛苦：被撕裂的痛苦、被污染的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噬的痛苦...
陈默眼前发黑，七窍开始流血。但他没有松手，因为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微弱，但还在坚持。
“帮...我...”
是望乡星的盖亚意识，它还没完全被转化，还在求救。
“坚持住...”陈默咬牙，“我的孩子...也在帮你...”
营地那边，陈曦和陈曜已经将所有人搬进登陆舱。他们手拉手站在舱外，水晶吊坠的光芒连成一片，形成一个温暖的光罩，将黑色触须隔绝在外。
更神奇的是，光芒开始净化周围的污染。黑色物质像遇到阳光的雪，缓缓消融。
“孩子们的血脉...在反向净化混沌污染！”青璃震惊，“这理论上不可能...除非...”
047的声音插入：“检测到未知基因序列。陈曦和陈曜的守护者血脉中，混入了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可能是地球盖亚的赐福，也可能是...别的。”
但现在没时间分析。陈默这边已经到极限了。神经节开始收缩，麻醉即将成功，但反噬也达到顶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响起无数杂音，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
不是望乡星的记忆，而是...更古老的记忆。
一片黑暗的宇宙，无数星球在燃烧。一个巨大的阴影掠过星空，所到之处，盖亚意识被强行剥离、吞噬...
那是“收藏家”组织的真面目？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爸爸！”陈曦的声音像一道光，劈开黑暗。
陈默猛地清醒，发现自己还站在神经节前。神经节已经停止搏动，表面覆盖了一层金色的结晶。成功了。
但代价是他半跪在地上，站不起来。更糟的是，赤道那张巨嘴似乎察觉到主神经节被麻醉，开始疯狂反扑。更多的黑色物质从裂缝中涌出，向他们的位置蔓延。
“必须...摧毁那个嘴...”陈默对通讯器说，声音虚弱。
“归乡号已经就位！”乌鸦的声音传来，“但需要地面引导——那个嘴有能量护盾，必须从内部破坏。”
内部？意思是有人要进入那张嘴，找到并摧毁它的核心。
陈浩南挣扎着从登陆舱里爬出来：“我去...我还能动...”
“我去。”杰克也爬起来，手里拿着一个自制的炸弹——用探险队的剩余物资拼凑的，“艾琳还在火星等我，我必须回去。所以，让我去做危险的事。”
“都别争了。”陈默勉强站起来，“我去。我有戒指，能抵抗里面的污染。而且...我有种感觉，那里面不只有混沌。”
他看向两个孩子：“曦曦，曜曜，你们留在这里，维持净化光罩。等爸爸回来。”
“可是爸爸你的身体...”
“听话。”陈默挨个摸了摸孩子的头，“如果我回不来...告诉妈妈，我爱她。告诉地球妈妈，谢谢她。”
说完，他转身冲向赤道方向。
地面在脚下裂开，黑色的触须试图阻拦，但被戒指的力量驱散。十分钟后，陈默站在了巨嘴的边缘。
那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内部蠕动着无法名状的黑暗物质。恶臭扑面而来，那是星球腐烂的气味。
陈默没有犹豫，纵身跳下。
下坠过程漫长而恐怖。四周的黑暗物质试图侵蚀他，但被戒指的光芒逼退。他感到自己在下沉，下沉到星球的深处，下沉到混沌的核心。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终于触到实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不是混沌核心，而是一个...
婴儿。
一个由纯粹黑暗构成的婴儿，闭着眼睛，蜷缩在黑暗中。它周围连接着无数管道，正在从望乡星盖亚意识中抽取能量喂养自己。
而在婴儿旁边，还有一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东西。他穿着探险队的制服，但半个身体已经黑暗化，正跪在婴儿前，像在祈祷。
听到动静，那人转过头。
陈默瞳孔骤缩。
那是...探险队的一名队员，名叫张伟的生物学家。出发前还跟他握过手，说要去望乡星研究外星生态。
“陈总...你来了...”张伟的声音扭曲变形，“看啊...多美...混沌之子...它将吞噬一切，然后重生...”
“你疯了。”陈默握紧戒指。
“疯？不，我清醒了！”张伟站起来，黑暗的部分开始蔓延，“我看到了真理！宇宙终将被混沌净化！所有文明，所有生命，都是错误！只有混沌...才是永恒！”
他扑了过来。陈默侧身躲开，戒指光芒大盛，将黑暗逼退。
“你被污染了，张伟。”
“是被启迪了！”张伟狂笑，“你知道混沌之母吗？她是宇宙的真理！她赐予我力量，让我成为她在人间的使者！这颗星球，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是火星，是地球...是所有有盖亚意识的星球！”
混沌之母。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陈默不再废话，全力催动戒指。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穴，那个黑暗婴儿开始哭泣——不是声音，是精神层面的尖啸。
张伟痛苦地抱住头：“不！不许伤害神子！”
他扑向黑暗婴儿，用身体挡住光芒。但没用，光芒穿透了他的身体，直射婴儿。
婴儿开始溶解，化为黑烟。洞穴开始崩塌。
张伟在最后时刻突然清醒了一瞬，眼中闪过人类的痛苦：“陈总...救救我...我不想...”
话没说完，他和婴儿一起化为乌有。
洞穴彻底崩塌前，陈默看到了真相——洞穴壁上刻满了古老的符号，那是一种仪式，将星球盖亚转化为混沌之子的仪式。而仪式的启动者不是收藏家，是...混沌之母的教徒。
他们早就渗透进了人类文明。
陈默在崩塌中向上冲，戒指的力量托着他飞升。当他冲出巨嘴时，整个赤道区域开始崩溃。黑色裂缝快速愈合，暗物质像潮水般退去。
归乡号降落在附近，山鸡和包皮冲下来接应。
“默哥！你没事吧？”
“快...快离开这里...”陈默虚弱地说，“混沌之母...她的教徒...在我们中间...”
话音刚落，他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归乡号的医疗舱里。小结巴守在床边，眼睛红肿。
“浩南他们呢？”
“都救回来了，在恢复。”小结巴握住他的手，“星球...望乡星正在自愈。青璃说，净化速度超乎想象，可能一年后就能恢复。”
好消息。但陈默高兴不起来。
“张伟的事...调查清楚了吗？”
047的投影出现：“已经筛查过所有探险队员。发现三人有被混沌污染的迹象，但都不严重，可以治疗。张伟是唯一深度感染的。他的个人设备里发现了一些加密资料...是关于地球的。”
陈默心中一紧：“什么内容？”
“混沌之母教派的渗透计划。他们早在三十年前就开始渗透地球文明，在各个领域安插棋子。张伟是二十年前被发展的，他的任务是...寻找地球盖亚的位置。”
“他们找到了吗？”
“还没有，但有线索。”047顿了顿，“更麻烦的是，资料显示，教派内部有守护者血脉的成员。”
也就是说，敌人可能和自己流着同样的血。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外敌易挡，内鬼难防。
归乡号返航途中，他一直在思考。回到地球后，首先要做两件事：第一，全面筛查内部，揪出混沌教徒；第二，加速科技发展——特别是核心科技。
“047，播种者文明在芯片技术上，能达到什么水平？”
“量子生物芯片，运算速度是你们最先进芯片的十亿倍，而且能与生命体直接融合。”047回答，“但技术复杂度极高，需要完整的工业体系和理论基础。”
“那就学。”陈默下定决心，“从今天起，星辰航天增设‘星辰科技’部门，主攻人工智能和芯片设计。我们要有自己的核心技术，不能总是依赖外部技术。”
“需要大量投入，而且可能十年二十年看不到成果。”
“那就投，那就等。”陈默看着舷窗外渐近的地球，“我们的对手可能是整个宇宙的黑暗面。没有自己的剑，怎么保护家园？”
地球，海南基地。归乡号降落时，盛大的欢迎仪式已经准备好。
但陈默没有参加庆典，他直接来到地下新建的“核心实验室”，那里已经聚集了全球最顶尖的芯片专家。
“各位，我知道这个领域我们落后很多。”陈默开门见山，“但我们必须追上去。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生存。”
他调出混沌教徒资料中的一段：“看这里，他们的科技水平至少领先我们三百年。如果我们不追上，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章鱼飞船，而是能瞬间毁灭星系的武器。”
一位白发老院士站起来：“陈总，我们愿意拼这把老骨头。但你得给我们方向。”
“方向有。”陈默看向047，“播种者愿意提供基础理论指导吗？”
“可以，但有限制。”047说，“不能直接给成品技术，只能教原理。而且...需要交换。”
“用什么交换？”
“知识，独特的文明知识。”047说，“播种者文明在收集宇宙各文明的哲学、艺术、文学...那些无法被量化，但真正体现文明深度的东西。”
陈默想了想：“那就交换。我们人类五千年的文明积淀，换一个追赶的机会。”
交易达成。第二天，星门输送来了第一批播种者芯片技术教材——不是电子文档，而是一块块蕴含知识的记忆水晶，需要使用者用精神力读取。
学习开始了。不光是科学家，连山鸡、包皮这些江湖出身的人都被要求学习基础理论。用陈默的话说：“不懂原理，连敌人用什么武器都不知道，怎么打？”
三个月后，星辰科技的第一款实验芯片诞生。性能只有播种者同类的万分之一，但完全是自主研发的。
陈默拿着那枚小小的芯片，对所有人说：“这是种子。有一天，它会成长为我们最坚硬的盾，和最锋利的剑。”
而此刻，在宇宙的某个阴暗角落，一个由黑暗构成的巨大身影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视线穿过无尽星空，落在太阳系，落在地球上。
“守护者血脉...终于出现了...”
她伸出由阴影构成的手，手掌上浮现出一个星图，上面标记着三个点：地球、火星、望乡星。
“三个盖亚意识...多么丰盛的宴席...”
“去吧，我的孩子们。把那份血脉...带给我。”
黑暗中，无数阴影开始蠕动。
宇宙的暗面，正在向太阳系伸出触须。
而人类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埋头学习，努力成长。
成长到足以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