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国轻手轻脚掩上房门时,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像根细针戳在春桃紧绷的心上。
她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床头熟睡的宝军脸上,孩子眉头还微微蹙着,小嘴巴偶尔抽噎一下,像是还在害怕刚才的惊魂一幕。
春桃缓缓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指尖轻轻抚平孩子眉间的褶皱。
指尖触到宝军温热的皮肤,那点温度却暖不透她冰凉的掌心。
王宝国那熏黄的牙、黏腻的呼吸、粗糙的手掌,像无数只恶心的虫子,在她皮肤上爬来爬去,挥之不去。
她猛地缩回手,抱着胳膊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任由眼泪砸在青砖地上。
王志国走后,她以为只要自己勤勤恳恳过日子,好好把宝军养大,就能在村里安安稳稳立足。
可她忘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像王宝国这样的人,总想着从她这孤苦无依的人身上榨点什么。
刚才王宝国说的那些话,像一把钝刀子,在她心上割来割去。“私会野男人”“宝军不是王志国的种”,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她和宝军在村里就真的没发活了。
村里人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到时候宝军长大了,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又恨又怕。恨王宝国的无耻龌龊,怕他真的把那些谎话散播出去。
这时,她忽然想起王健国刚才的样子,他冲进来时,眼神里的怒火和焦急,还有他小心翼翼抱着宝军的模样,像一束光,照进了她漆黑的世界。
那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像春日里的细雨,悄无声息地浸润了春桃的心底,却也搅得她五脏六腑都拧成了团。
自上次和王国强闹僵后,她就躲着他,刻意的疏离几乎成了本能。
她不是不想他——多少个深夜,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他的身影,是他帮她抚过额前碎发时的憨厚笑容,是他看着她时眼里藏不住的温柔。
可这份想念,总被更深的惶恐压着。她太清楚他的难处,一边是任劳任怨春花姐,一边是身份尴尬的自己,她不愿成为让他左右为难的那个砝码。
“爱”这个字,在她心里翻来覆去,烫得她心口发疼,却又不敢说出口。
春花姐待她亲如姐妹。帮她照看宝军,哪怕知道宝军是国强的孩子,也没有半点私心,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去抢姐妹的男人,去毁掉春花姐的幸福?
春桃蜷缩床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砸在粗糙的床单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在她单薄的身影上,更显凄凉。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国强哥,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得近乎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紧接着是王国强低沉又急切的嗓音,像根细针似的扎进春桃心里:“春桃,你在吗?我知道你没睡,快开开门。”
春桃浑身一僵,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她想躲,想钻进床底,想让这敲门声凭空消失。
可那“笃笃”声像敲在她的心坎上,一下重过一下,震得她胸腔里的委屈、无助和不甘全都翻涌上来,再也压不住。
她胡乱抹了把眼角的泪,咬着唇,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的王国强额角还沾着汗,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焦急,声音沙哑得像是熬了半宿:“春桃,我刚从健国那儿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受委屈了……你没事吧?宝军呢?没吓到孩子吧?”
看着他这副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听着他句句都落在自己和孩子身上的关切,春桃心里那道紧绷的弦“啪”地断了。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喊了声:“国强哥,我该怎么办?”话音未落,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什么姐妹道义,什么春花姐的恩情,在这一刻全被铺天盖地的委屈和惊吓冲得烟消云散。她只想在这个能给她安全感的怀抱里,好好哭一场,把所有的惶恐都倾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