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河西,草木开始凋零,风中也带上了凛冽的寒意。
在完成了河西防务的初步安排和扶植起亲汉势力后,霍昭终于接到了朝廷要求他班师回朝的旨意。
旨意内容简洁,只是例行公事地要求骠骑将军霍昭率部凯旋,并未提及任何关于封赏或罪责的字眼。
但这种沉默,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大军开拔,踏上了返回长安的漫长路途。
与出征时的同仇敌忾、气势如虹不同,这支得胜之师的返程,笼罩在一种极其凝重和压抑的气氛之中。
将士们虽然因为胜利而感到自豪,但更多的是一种前途未卜的担忧。
他们都知道将军为了救阿月校尉而抗旨的事情,也知道长安此刻定然是暗流汹涌。
霍昭骑着马,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身影依旧挺拔,玄甲“破胡”,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只知道冲锋陷阵的少年将军,河西的血火、朝堂的暗算、以及那次艰难的抉择,让他迅速沉淀下来,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沉和疲惫。
阿月跟在他的身侧,她没有再穿着校尉的戎装,而是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汉家女子服饰,安静地骑在马上。
她知道,自己就是这一切风波的源头。她能看到周围将士们投来的复杂目光——有关切,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忧虑,因为她,他们的主帅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缰绳,心中充满了愧疚和不安。雪魄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它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凝重的气氛,不再像往常那样活跃,只是默默地跟着,幽绿的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将军,”赵破奴驱马靠近,压低声音,脸上满是愤懑和不平,“长安那帮鸟人,就知道在背后捅刀子!咱们在边关拼死拼活,他们……”
“破奴!”霍昭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慎言。朝廷自有法度。”
赵破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韩诚也在一旁,花白的眉毛紧紧拧着,低声道:“将军,回京之后,恐怕……风波不小。是否让阿月姑娘……”
他想说的是,是否让阿月暂时避开,或者另做安排。
霍昭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阿月:“不必。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让她独自承担。
是福是祸,他都认了。
阿月听到他的话,抬起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酸涩与暖流交织,最终化作更加坚定的沉默。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她都会陪着他。
队伍沉默地行进着,旌旗在秋风中无力地飘动。
沿途的百姓得知霍将军凯旋,纷纷涌到路边,箪食壶浆,欢呼雀跃,感谢他们驱逐了匈奴,带来了安宁。
然而,将士们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霍昭也只是在马上微微颔首示意,并无多少喜悦。
这浩荡的凯旋之师,不像是在荣归故里,反倒像是一群正在走向未知审判的囚徒。
胜利的荣耀被前途未卜的阴霾所笼罩,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每一个士兵都在心中猜测,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朝廷隆重的封赏,还是……冰冷的镣铐和无情的审判?
长安的城门,仿佛一张巨口,等待着吞噬这支功勋卓着却又“罪责”缠身的军队和它的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