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陈驰野那声嘶吼劈成了两半,一半凝固在车内令人窒息的暧昧余温里,一半碎裂在车外冰冷狂暴的怒焰中。
时苒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嘴唇上残留的温热触感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她想推开陈南希护着她的手臂,身体却僵直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车窗外,陈驰野那双赤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
陈南希的反应快得惊人。
在陈驰野吼出他名字的瞬间,他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揽着时苒肩膀的手臂收了回来,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的亲密只是出于撞击时的保护本能。
他甚至还有余暇,用指腹极快地抹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拭去可能残留的痕迹,然后才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夜风灌入车厢,带来深秋刺骨的寒意,也带来了陈驰野身上那股几乎化为实质的暴怒。
“陈、驰、野。”
陈南希站定,声音是惯常的平稳,甚至没有因突如其来的撞击和弟弟的怒吼而提高半分。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辆火红色跑车剐蹭的车头,再落回陈驰野那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上,
“解释。”
“解释?!”
陈驰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往前冲了两步,几乎要贴到陈南希身上,手指颤抖地指向车内僵坐的时苒,
“你他妈让我解释?!陈南希!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你刚才在车里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更深的、近乎崩溃的情绪而劈叉变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陈南希微微蹙眉,不是出于心虚或慌乱,而是像在评估一个突然失控的高风险项目。他没有回答陈驰野的质问,反而侧身,对车内的时苒说:
“待在车里,锁好门。”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然后,他才重新看向陈驰野,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一个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首先,”
陈南希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得冷酷,
“你危险驾驶,撞击他人车辆,涉嫌危害公共安全。这件事,你需要向交警部门解释。”
“去他妈的交警!”
陈驰野彻底炸了,一拳狠狠砸在陈南希车子的引擎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我问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陈南希!你回答我!”
引擎盖微微凹陷下去。陈南希的眼神沉了沉,但语气依旧没有太大起伏:
“其次,我的个人行为,没有向你汇报的义务。”
“个人行为?!”
陈驰野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炸药桶,他猛地抓住陈南希的衣领,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比他高出些许的兄长提起来,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混合着狂怒、痛苦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难以置信,
“那是时苒!是我姐姐!是你弟弟的女人!陈南希你他妈是不是人?!你连自己弟弟的人都抢?!你这个伪君子!工作机器!你他妈是不是早就对她——”
“陈驰野。”
陈南希打断他,声音陡然降低了几度,像冰锥砸在地上。
他没有挣扎,任由陈驰野揪着衣领,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骤然翻涌起一片冰冷锐利的寒潮,那是久居上位者被冒犯底线时才会流露出的真实威压。
“注意你的言辞,也注意你的行为。放开。”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狂怒的力量感。
陈驰野被那眼神刺得一怔,揪着衣领的手下意识松了半分,但狂怒未消。
“我注意个屁!”
陈驰野嘶吼着,另一只手也抬起来,似乎想挥拳,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对姐姐有想法了?!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指导她工作?帮她解决问题?你他妈根本就是在打她的主意!是不是?!你说啊!”
车厢内,时苒终于从最初的巨大冲击中找回了一丝力气。
她看着车外剑拔弩张的兄弟俩,看着陈驰野疯狂崩溃的样子,看着陈南希冰冷沉静却暗流汹涌的侧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她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打起来。不能因为自己,让事情变得更无法收拾。
手指颤抖着,她解开了安全带,推开了车门。
冷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噤,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驰野!”
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强行镇定的力度,
“住手!”
陈驰野猛地转头,看到时苒下车,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
“姐姐!他……他是不是强迫你了?!是不是?!”
时苒避开他灼痛的目光,走到两人旁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陈南希。陈南希也正看着她,眼神深邃难辨,但刚才那股冰冷的威压似乎收敛了些许。
“没有强迫。”
时苒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夜风中飘忽,却努力让它变得清晰,
“南希哥他……没有强迫我。”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子,狠狠捅进了陈驰野的心脏。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揪着陈南希衣领的手,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满眼的绝望和不敢置信。
“姐姐……你……你自愿的?”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透着心碎,
“你自愿……让他亲你?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痛苦扼住了他的喉咙。
时苒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和眼中碎裂的光,心如刀绞。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她能说什么?说这只是陈南希单方面的“索取报酬”?说她自己也是懵的、被迫的?还是说,在她内心深处,对陈南希那份强大带来的“安全感”,确实有着难以言说的依赖和……默许?
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残忍。
陈南希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领,动作依旧从容。
他看了一眼濒临崩溃的陈驰野,又看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时苒,眼神微动。
“驰野,”
他开口,语气恢复了那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你需要冷静。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不适合讨论任何问题。”
“我他妈不需要冷静!”
陈驰野猛地抬头,眼神却不再看陈南希,而是死死盯着时苒,那里面翻滚着爱、恨、委屈、不甘,还有彻底的无助,
“姐姐……你选他了吗?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一声呜咽,却重重砸在时苒心上。
“我没有……”
时苒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虚弱无力。
“没有?”
陈驰野惨笑一声,指了指陈南希,又指了指时苒红肿未消的唇,
“那这是什么?姐姐,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们在车里……在车里……”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冰冷,
“好,好……陈南希,你厉害。你什么都能抢,连自己弟弟喜欢的女人都不放过。”
他后退着,目光在时苒和陈南希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时苒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姐姐,你开心就好。我……我算什么。”
说完,他猛地转身,踉跄着走向自己那辆被撞坏车头的跑车,拉开车门,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
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时苒看着跑车消失的方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冷风吹透了她单薄的衣衫,也吹透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内心。
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时苒浑身一颤,猛地转头,对上了陈南希近在咫尺的目光。
他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刚才的混乱仿佛从未发生,只有他眼底深处一丝未散的幽暗,证明着方才那一吻的真实。
“上车。”
他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失控崩溃的弟弟,和此刻失魂落魄的她,都只是需要处理的寻常事务,
“这里冷。我送你回去。”
时苒看着他,这个刚刚强势侵入她世界、又间接导致陈驰野崩溃离去的男人。他依旧冷静,依旧掌控一切,依旧……是她目前能抓住的,看似最稳固的浮木。
疲惫、混乱、愧疚、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刚才那个吻的隐秘悸动,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淹没。
她没有力气拒绝,也没有心力思考。
默默地,她拉紧了肩上还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重新坐回了那辆残留着暧昧与冲突气息的车里。
车门关上,将寒冷的夜色和破碎的哭喊隔绝在外。
陈南希坐回驾驶座,启动引擎。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
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暖气发出的细微声响。刚才那场风暴,似乎只是途中的一个意外插曲。
但时苒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陈驰野的崩溃,陈南希的强势介入,还有她自己那颗越来越无法掌控的心。
这艘本就超载的船,刚刚经历了一次剧烈的撞击。
而掌舵的她,还能否在接下来的惊涛骇浪中,找到那微弱的、通往未知彼岸的航线?
她靠在冰凉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任凭陈南希将她带向未知的归处。
肩上那件外套的重量,此刻既像庇护,也像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