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逼迫感。
响了七八声后,李正终于伸出手,拿起了听筒。他没有先开口,只是将听筒贴在耳边,沉默着。
电话那头也是一片沉默,只有细微的、近乎不可闻的电流杂音。这种沉默的对峙,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几秒钟后,一个经过明显处理、分辨不出男女、也听不出年龄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响了起来:
“李正。”
只叫了名字,便又停顿。
李正依旧沉默,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
“游戏该结束了。”电子合成音继续道,语速平直,“你手里那点东西,掀不起大浪。现在放手,离开丰庆,永远别再回来,你和你的家人,可以平安。这是最后的机会。”
赤裸裸的威胁,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口吻。这不像王竞泽的风格,更不可能是赵瑞龙那种嚣张子弟的语气。这更像是……某种更冷静、更置身事外、却又掌握着生杀予夺权力的“中间人”或者“清道夫”的口吻。是赵立春身边那种处理“麻烦”的专业人士?
李正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对着话筒,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办不到。”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电流声似乎微微响了一些,仿佛能感受到那头被拒绝后的冷意。
“那么,”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情绪,却透出一股森寒,“祝你好运。希望你的骨头,和你的嘴一样硬。”
“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忙音传来。
李正缓缓放下听筒,手心里全是冷汗。这个电话,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对方已经不耐烦于试探和警告,开始进行最后的通牒和威胁。“祝你好运”,更像是一种死亡预告。这意味着,他们可能已经决定,不再试图“劝退”或“交易”,而是要采取最彻底的方式让他“闭嘴”。
危险,从模糊的阴影,变成了清晰可见的獠牙。
几乎在电话挂断的同时,他口袋里的秘密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迅速拿出,是一条来自陈明的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行:“省城有异动,赵(立春)秘书深夜赴某地,目标不明。提高戒备,原地勿动,等待指令。保护已就位。”
赵立春的秘书深夜出动!这绝对是针对当前局势的重大动作!是去传达指令?去协调力量?还是去进行某种最后的“安排”?目标不明,意味着连陈明和老韩都无法完全掌握其动向,这无疑增加了巨大的变数和压力。
“原地勿动,等待指令。”李正咀嚼着这八个字。他明白,此刻自己就像风暴眼中的灯塔,既是目标,也是坐标。任何擅自移动,都可能打乱整个部署,也可能将自己暴露在更直接的攻击之下。
他必须留在这里,成为那个最显眼、也最危险的“诱饵”和“支点”。
他深吸一口气,将秘密手机调成静音,塞回贴身口袋。然后,他走到窗边,将厚重的窗帘完全拉开,让外面更多的光线和视线可以投进来。他要让自己处在明处。既然躲不过,那就坦然面对。
他回到办公桌后坐下,甚至打开了台灯。温暖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桌面一小片区域,也照亮了他沉静而坚定的脸。他重新拿起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做出阅读的样子。每一个动作都尽量从容,仿佛刚才那个死亡威胁的电话从未响起。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黑暗中窥视的眼睛宣告:我就在这里,无所畏惧。
时间继续流逝,每一分钟都格外漫长。楼外的夜色更加深沉,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显得遥远而空洞。大楼内部,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清晰。
十点一刻左右,走廊里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至少两三个人,脚步声虽然也刻意放轻,但更杂乱,更迅速。他们停在了李正办公室门外不远处,似乎在低声商议什么,声音模糊不清,但能听出语气急促。
李正的心提了起来,手再次摸向抽屉里的甩棍。门外的,会是赵家派来“解决问题”的人吗?陈明的保护力量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就在门外的低语声停止,似乎有人准备有所动作的刹那——
“叮!”
一声清脆的电梯到达提示音,在寂静的走廊里突兀地响起!
门外的脚步声瞬间凝滞,随即响起一阵更加慌乱和压抑的低语,然后脚步声迅速朝着远离李正办公室的方向移动,很快消失在楼梯间。
电梯门开了,传来一个李正有些熟悉的声音,是市委值班室的老王,嗓门不小,带着值班人员特有的、略显疲惫的咋呼:“谁啊?这么晚还在楼里晃荡?保安!保安!过来看一下!”
原来是被值班人员无意中撞破了。李正缓缓松开了握着甩棍的手,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刚才那一刻,如果值班电梯没有恰巧上来,门外那些人,会不会已经破门而入?
危机暂时解除,但压力有增无减。对手已经蠢蠢欲动,甚至可能就在这栋大楼里。而保护力量,似乎并未能完全阻止对方的渗透和靠近。
他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二十。长夜漫漫。
他拿起秘密手机,给陈明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门外有异,值班惊走。对方可能已潜入大楼。”
信息发出,如石沉大海,没有立刻回复。
李正知道,陈明和老韩那边,此刻一定也处于高度紧张和忙碌中,省城赵立春秘书的异动,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他关掉台灯,重新隐入黑暗。眼睛适应了昏暗后,他紧紧盯着办公室的门,耳朵捕捉着门外每一丝最细微的声响。
手中的甩棍,被擦得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