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比恐惧更强烈的情绪,如同破土的幼苗,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是愤怒。
对那些试图夺走晧、破坏他家园的混乱的愤怒!
是决心。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晧消失!他不能回到那个冰冷虚无的“外面”!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天空那道狰狞的裂缝,望向那片代表着失去与毁灭的混沌。
浅褐色的瞳孔里,燃烧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松开抱着晧的手,在晧微弱而困惑的意念中,向前踏出一步,站在那片正在塌陷的草地边缘,直面入侵的混乱。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抬起双手,不是对着具体的某物,而是对着这片正在崩坏的空间本身,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带着他全部意志力的声音,嘶吼道:
“不许进来!”
“这里是我的地方!”
“退回去!”
没有光芒闪耀,没有法则重组的光辉。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正在塌陷的草地边缘,虚无的黑暗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蔓延的速度猛地一滞!
天空那道裂缝的扩张,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
埃兰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而几乎消散的晧,在那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力量,从埃兰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涟漪般扩散开,短暂地、极其勉强地,加固了庭院边缘那摇摇欲坠的法则壁垒!
那不是创造,不是定义。
那是一种......宣告。
一种基于“此地属我”的、近乎本能的排斥与守护。
埃兰,这个被创造出来、本该被动接受一切的宠儿,在造物主力量衰弱的绝境中,无意识地......觉醒了他被赋予的、最深层的“独立”权限。
他转过身,看向光芒微弱、裂痕狰狞的晧,泪水再次涌出,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跑回晧的身边,重新紧紧抱住那虚幻的光影。
“晧,你教我!”
他急切地、语无伦次地说道,“教我怎么做!告诉我怎么帮你!怎么守住这里!我不要你一个人对抗它们!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晧残存的意识,在埃兰那微弱却真实的守护力量,和他滚烫的泪水与坚定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私欲的囚笼,似乎在这一刻,被另一种东西打破了。
不是责任,不是规则。
而是......共同守护的誓言。
祂用尽最后的力量,抬起几乎透明的手,拭去埃兰脸上的泪。
星辉构成的“眼睛”里,流淌的不再是悲悯或独占,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痛楚、欣慰与决绝的光。
也许......祂从一开始就错了。
也许真正的“私藏”,不是将他隔绝在风暴之外,而是......让他拥有与自己并肩面对风暴的力量。
庭院的崩塌暂时被延缓了,但危机远未解除。混沌在壁垒外虎视眈眈,晧的主体意识仍在宇宙尺度上苦战,而这具残影,已濒临极限。
在虚假的阳光与真实的裂痕交织的光影中,造物主与祂的宠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
一场绝境下的自救与教学,即将在这崩坏的庭院中,仓促而艰难地展开。
空气仿佛被埃兰那声嘶力竭的宣告抽空了。
寂静,带着一种紧绷的、濒临断裂的质感,笼罩着这方正在崩塌的天地。
那塌陷草地的边缘,虚无的黑暗确实停滞了一瞬,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玻璃。
天空裂缝的扩张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
这不是法则的胜利,更像是一种......意志对混乱的短暂斥拒。
微弱,却真实不虚。
埃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他自己也被刚才那无意识爆发出的力量惊呆了。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只是普通人类的双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没有任何光芒异象。
但刚才那一刻,他确实“感觉”到了——某种源于他自身存在根基的东西,被他强行抽取出来,化作了一道脆弱的屏障。
他猛地转身,扑回晧几乎完全透明的身影旁。
晧周身的星辉黯淡得像即将熄灭的余烬,胸口的裂痕边缘,光点的逸散虽然减缓,却并未停止。
那由光影勾勒的轮廓模糊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融入背景的混乱光色之中。
“晧!你看到了吗?”
埃兰抓住晧那近乎虚无的手臂,触手一片令人心慌的冰凉,但他不管,急切地摇晃着,
“刚才!我刚才好像......做到了什么!你教我,快教我该怎么做!怎么才能帮你?怎么才能守住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不再是被动接受庇护的宠儿,他想要成为守护者,哪怕力量微薄。
晧残存的意识,在埃兰那混合着泪水与坚定的摇晃中,艰难地凝聚。
祂“看”着埃兰,那双浅褐色瞳孔里燃烧的火焰,比祂创造过的任何恒星都要炽热,也更要......刺痛祂的核心。
错了。
祂想。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将埃兰塑造成一个需要绝对庇护的、纯粹的“美好”,将他隔绝在所有风雨之外,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脆弱。
当风雨不可避免地侵袭时,他将毫无抵抗之力。
真正的“私藏”,或许不是打造一个永恒的温室,而是赋予他扎根的力量,让他即使面对风暴,也能顽强生长。
可是......现在才明白,是否太晚?
祂的力量主体远在宇宙深处,维系着岌岌可危的平衡,留给这残影的,连维持存在都已勉强,更遑论教学。
“......埃兰......”晧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音节的凝聚都耗费着巨大的力量,“感知......庭院......它的‘边界’......”
祂无法传授复杂的法则编织,那需要时间与底蕴。
祂只能引导埃兰去运用那份他刚刚无意识触发的、源于他自身被赋予的“独立”权限——对这片属于他的“领地”的绝对宣告权。
“边界?”
埃兰茫然地重复,他环顾四周。
草地还在塌陷,只是速度慢了些;天空的裂缝依旧狰狞;橡树失去的枝干处空空荡荡。
边界在哪里?这一切不都在崩坏吗?
“不要用......眼睛看......”晧引导着他,意念断断续续,“用......你存在的......核心去‘感觉’......哪里......还是‘完整’的......哪里......正在被‘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