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山看着满屋子亲友,心里头既感激又不忍。从昨天张雨晴被推进产房,这群人就守在走廊里没挪过窝,一个个眼睛都熬红了,眼下泛着青黑。
“大伙儿都回去休息。”张念山走上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沉稳,“雨晴刚生完,身子虚,得静养。你们昨儿晚上跟着熬了一夜,再撑下去该熬坏了,都回家补补觉去。”
他这话一出,原本围在婴儿床前的众人顿时愣了愣,随即纷纷反应过来。可不是嘛,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松弛下来,困意就跟潮水似的,猛地涌了上来,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
李翠红和高彩云对视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往前凑了两步道:“念山啊,要不我们俩留下吧?你一个男人,哪里懂得伺候月子、照顾孩子?我们留下来搭把手,你也能轻松点。”
张念山心里暖烘烘的,却还是摇了摇头,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坚持:“妈,你们两个听我的,赶紧回去歇着。这儿有护士帮忙呢,我一个人能应付。你们折腾这一天一夜,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眼底的担忧,又补了一句:“往后啊,照顾三个小祖宗,有的是你们忙的时候,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这话倒是实在。三胞胎的月子,往后有的是操不完的心、熬不完的夜。李翠红和高彩云想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犟着留下,只是临走前又再三叮嘱张念山,有事一定要及时喊她们,夜里要是熬不住,也别硬撑,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大部队离开了病房。
人群散去的时候,亨利一直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跟黏了胶水似的,死死黏在婴儿床最边上的那个小襁褓上,脚步沉得像是灌了铅,挪一步都要回头看一眼。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此刻正攥着小拳头,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小嘴巴还时不时咂巴一下,像是在梦里吃到了什么好东西。
袁淑萍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胳膊,柔声哄道:“亨利,走啦。明天咱们早点过来,再陪小妹妹玩好不好?”
亨利抿了抿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小人儿,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一步一回头地跟着袁淑萍走出了病房。临到门口,他还不忘踮着脚尖,对着病房里小声嘀咕了一句:“妹妹要乖乖的,哥哥明天再来看你。”
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头的一切声响。喧嚣褪去,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三个小奶娃均匀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窗纱,柔柔地洒在地板上,落在三张并排的婴儿床上。三个小家伙躺在各自的小被窝里,一个哼哼唧唧地蹬着腿,一个咂着小嘴睡得香,还有一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天花板。
张念山站在原地,只觉得心里头前所未有的踏实。他搬了把椅子,轻轻放在病床边,坐了下来,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张雨晴的脸上。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还带着几分疲惫。张念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碎发,指尖的触感温热又柔软,他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心疼。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窗外的阳光渐渐染上了橘红色的暖调,病房里的光线也慢慢暗了下来。张念山就那么坐着,守着妻子连眼睛都舍不得多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的张雨晴眼睫轻轻颤了颤,像是蝴蝶扇动了翅膀,紧接着,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视线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守在床边的张念山身上。看清他的脸时,她的眼底瞬间泛起了一层温润的水光,原本苍白的脸颊,也透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色。
张念山的心猛地一紧,连忙站起身,蹲在病床边,双手紧紧握住她露在被子外的手,将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浓的愧疚,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媳妇,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没能守着你进产房,没能陪着你熬过最难的时刻。”
他是军人,肩上扛着保家卫国的重任,可在妻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缺席了。这份愧疚,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张雨晴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布满胡茬的下巴,还有那掩不住的愧疚和心疼,虚弱的身子里像是涌过一股暖流。她费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清晰:“山哥,你别这样说。你是军人,我是军嫂,从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该守着什么,该等着什么。你的任务是保家卫国,是守护更多人的平安,我怎么能怪你呢?”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是一剂良药,瞬间抚平了张念山心头的褶皱。他看着眼前温柔又懂事的妻子,喉咙哽咽得厉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了重重的一个点头。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泪珠,柔声问道:“还疼吗?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雨晴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眼神里满是缱绻的温柔,像是含着一汪春水:“不疼了,有你在身边,我哪里都不疼。”
张念山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保温桶——那是袁淑萍送来的,说是炖了一晚上的老母鸡,专门给雨晴补身子的,还特意叮嘱了,一定要等雨晴醒了再热给她喝。
他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暖融融的香气,裹着淡淡的葱花味,钻进了鼻腔里,让人闻着就觉得胃里暖暖的。
保温桶里的鸡汤炖得奶白,上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里面还卧着几颗圆润的红枣,看着就让人有食欲。他拿出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温热的鸡汤,又低头凑到嘴边吹了吹,确认温度刚好,不会烫到她,这才递到张雨晴的嘴边,柔声问道:“饿了吧?我喂你喝点鸡汤,这是袁阿姨带来的,炖得烂烂的,好消化。”
张雨晴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鸡汤滑进喉咙里,带着浓浓的肉香,瞬间熨帖了她空荡荡的胃。大概是真的饿坏了,一碗鸡汤,她竟喝了大半碗,连带着里面的鸡肉和红枣,也吃了不少。
喝完鸡汤,张雨晴靠在床头,感觉身子里像是多了几分力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她抬眼看向张念山,目光落在旁边的婴儿床上,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还有几分初为人母的羞涩:“山哥,孩子们……孩子们都还好吗?我想看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