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月隐云中。
五十名叙利亚山地兵如壁虎般贴着崖壁下滑。
他们褪了铁甲,只着深色麻衣,脸上涂着泥炭,靴底裹着羊皮。
每人腰缠绳索,口衔短刀,背上负着陶罐——罐内是混了硫磺的希腊火,触氧即燃。
领头的是个独耳老兵,名唤卡西乌斯。
他曾随军团征战日耳曼森林,擅夜行、攀援、无声杀人。
此刻他悬在半空,低头望去——汉军营寨就在脚下百尺,篝火零星,巡哨稀疏。
太安静了。
卡西乌斯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但十枚金币的赏格在眼前晃动,足够他回乡买个小农庄。他打个手势,五十人继续下滑。
落地时无声。
他们伏在炮营外围的阴影里。
前方是三重壕沟,沟中堆着湿柴,散发着石灰的呛人气味。
更远处,百门红衣炮静静蹲伏,炮口蒙布,炮身偶有金属冷光一闪。
“分三队。”卡西乌斯低语,“一队毁炮,二队杀炮手,三队放火。得手后从原路撤回,不可恋战。”
山地兵点头,如鬼魅散开。
但他们没注意到,头顶树梢上,暗一正透过一片磨薄的云母片观察。
那镜片是诸葛月儿所制,能在暗夜中集光视物。
他数清人数,对身旁暗卫比了个手势。
五、四、三、二、一……
暗卫拉动了机关绳。
炮营内,徐庶站在望楼暗处。
他手中握着根铜管——这管子从望楼直通地下,另一端埋在壕沟外沿。
此刻,管中传来极细微的窸窣声,像老鼠爬行。
“来了。”徐庶对身旁庞统道。
庞统羽扇轻摇:“多少人?”
“约五十,脚步声极轻,是精锐。”
“够用了。”庞统微笑,击掌三下。
营中忽然响起鼾声。
不是一人,是成片的、夸张的鼾声。
有士兵在梦中呓语,有哨兵倚着矛杆打盹,甚至有人翻了个身,把佩刀踢得哐当响——一切都像支疲惫松懈的军队。
卡西乌斯在壕沟外听见,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消散。
“汉人睡了。”他对副手低语,“动手。”
山地兵抛出钩索,钩住对岸木桩,如猿猴荡过壕沟。
落地时,脚下忽然一软——地面塌陷。
不是普通的陷坑,是铺了草席的浅坑,坑底撒满豆粒。山地兵踉跄滑倒,豆粒滚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中计!”卡西乌斯急退。
但已迟了。
四周忽然火把大亮。不是几支,是数百支,从营帐后、土垒后、甚至地下掩体中同时举起。
火光映出汉军将士的脸——毫无睡意,眼中只有冷光。
更可怕的是,他们手中持的不是刀矛,而是一种铁管。
“放!”
暗一的声音如铁石相击。
砰砰砰砰——
“惊雷”齐鸣。
铅弹如暴雨泼洒,五十步内无处可避。山地兵麻衣如纸,瞬间被打成筛子。
卡西乌斯胸前中了三弹,低头看见血洞汩汩冒血,他张了张嘴,想喊什么,却只吐出血沫。
“补刀。”暗一令下。
暗卫上前,短刃割喉,确保无一活口。
整个过程不过二十息,寂静恢复,只多了五十具尸体和浓重的血腥味。
庞统走下望楼,踢了踢卡西乌斯的尸体。
“搜身。”
暗卫从尸身上搜出陶罐、火折、罗马银币,还有一卷羊皮地图——上面标注着汉军炮位、粮仓、中军帐,笔迹新鲜。
“西庇阿倒舍得下本钱。”庞统展开地图,羽扇轻点几处,“这些标记,非亲眼观察不能得。营中有内奸?”
“已查过。”徐庶低声道,“三日前俘获的罗马辅兵中,混有探子。故意留着的,就为今日。”
“好。”庞统卷起地图,“那便依计行事——让他们‘得手’。”
半个时辰后,罗马高地大营。
西庇阿站在崖边,望向东面汉营。
按计划,此时该有火光冲天,喊杀震野。但那里依旧寂静,只有零星篝火如常。
“将军!”斥候奔来,“卡西乌斯小队发信号了!”
“什么信号?”
“三支绿色火箭——意为‘已得手,正在放火’。”
西庇阿眯眼望去。
果然,汉营东南角升起三支绿焰火箭,在夜空中缓缓熄灭。
那是叙利亚山地兵专用的信号,汉人不可能模仿。
他沉吟片刻。
“传令:骑兵队出发,步兵随后。若见火起,全力冲营,焚其炮械!”
“将军,会不会是陷阱?”副将犹豫。
“纵是陷阱,也要闯。”西庇阿握紧权杖,“那些铁炮不毁,明日我们还要挨轰。今夜是最好的机会——汉人白日大胜,必生骄惰。”
军令下,营门大开。
五千铁骑率先冲出,马蹄裹布,铃铛摘除,只闻闷雷般的踏地声。
随后是两万步兵,持盾执矛,快步跟进。
西庇阿亲率中军押后,留一万兵守高地。
他们冲下斜坡,穿过干涸的河床,逼近汉营。
营中果然起火。
先是东南角粮仓冒烟,接着是炮营方向火光大作。
隐约传来喊杀声、兵器碰撞声,还有汉语惊呼:“罗马人劫营!”
“冲!”骑兵统领挥剑。
铁骑加速,直扑看似混乱的营门。
但他们没注意到,营门外五十步处,地面有细微的凸起——那是埋设的陶罐,罐口朝上,覆着薄土。
骑兵冲过时,重量压垮土层。
嗤——
白烟从管口喷出,不是烟,是石灰粉。夜风一吹,白雾弥漫。
前排战马吸入石灰,呛得狂嘶乱撞。
骑兵视线受阻,阵型顿时乱了。
而此时,汉营中的“大火”忽然变了颜色。
原本橘红的火焰,转成诡异的碧绿色——那是诸葛月儿特制的焰色剂,铜粉混硫磺,燃时发绿光。
在绿焰映照下,营中景象清晰可见:
根本没有混乱。
汉军将士整齐列阵,刀出鞘,弩上弦。
红衣炮的蒙布早已揭开,炮口不是朝外,而是朝内——对准了冲入营门的罗马骑兵。
“中计!”骑兵统领骇然拔马。
但营门突然落下闸板,断了退路。
两侧土垒后站起弓弩手,箭雨倾泻。
庞统此时登上营中高台,羽扇一挥。
“点火。”
埋伏在营外的汉军点燃了引线。
那不是普通引线,是浸了石油的草绳,埋在地表浅层,连成一张火网。
火焰如毒蛇窜起,顺着预设的沟渠蔓延,瞬间将罗马军后路封死。
火圈已成。
罗马骑兵在前有弩箭、后有火墙的绝地中左冲右突。
战马惧火,不敢近前,反将阵型挤得更乱。
步兵更惨,重甲在火旁炙烤,铁片发烫,烫得士兵惨叫脱甲。
“突围!往东!”西庇阿在圈外嘶吼。
但东面忽然杀出一支骑兵。
白马白袍,银枪如雪。
“常山赵子龙在此!”赵云一马当先,率三千白毦兵直插罗马中军。
他的目标明确——西庇阿的金鹰旗。
西庇阿的亲卫队拼死抵挡。
这些是罗马最精锐的禁卫军,甲胄更厚,武艺更高。
但赵云太快,枪法如神,挑、刺、扫、砸,每一枪必有一人坠马。
他身后白毦兵结成锥形阵,以他为尖锋,硬生生凿穿亲卫队三层防线。
西庇阿见势不妙,拔剑欲战。
副将死死拉住他:“将军!您是主帅,不可犯险!属下断后,您快退!”
正争执间,赵云已杀到三十步内。
银枪闪过,挑飞拦路的两名百夫长。
枪尖直指西庇阿面门,却在最后一寸停住——不是收手,是被一柄重剑架住。
持剑的是个独眼巨汉,西庇阿的卫队长。
他双手握剑,肌肉虬结,硬生生抵住赵云一枪。两人角力,剑枪相交处火星迸溅。
“将军快走!”独眼巨汉嘶吼。
西庇阿咬牙,调转马头,在亲卫簇拥下向西溃逃。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独眼巨汉被赵云一枪刺穿咽喉,金盔落地,被赵云用枪尖挑起。
那金盔镶着红宝石,是罗马将帅的荣耀象征。
此刻成了战利品。
拂晓时分,战场余烬未冷。
汉军清扫战场,收降俘虏。
罗马此役折损骑兵三千、步兵八千,被俘五千余。
西庇阿率残部退往西北方向——那是安基拉城,是军事重镇。
赵云将金盔呈予刘禅。
“陛下,西庇阿已逃,但其精锐尚存。是否追击?”
刘禅接过金盔,指腹抚过红宝石。宝石冰凉,映着晨光,像一滴凝固的血。
“不必追。”他摇头,“让他退进安基拉。”
“为何?”魏延不解,“此时痛打落水狗……”
“因为攻城战,比野战更难。”庞统替刘禅解释,“西庇阿若在野战中覆灭,罗马还可另派统帅。但他若据坚城死守,便是将罗马最精锐的军团钉死在此地。我军围城打援,可一举歼灭罗马在东面的主力。”
众将恍然。
“况且,”刘禅望向西北方向,“安基拉城高墙厚,强攻伤亡必大。但若逼得太急,西庇阿可能继续西逃,与罗马本土援军会合。不如让他进城,我们关门打狗。”
“那粮道……”徐庶虑及后勤。
“从波斯、两河运粮,路虽远,但新粮充足,支撑半年无虞。”刘禅将金盔递给书记官,“记下:此战首功,庞统、徐庶。赵云阵斩敌卫队长,夺其金盔,记次功。”
众将领命。
营中开始忙碌——救治伤员,收殓尸骸,加固营垒。
医营里,萨塔少年刘煌正帮着军医煎药。
他手法生疏,却极认真,额头渗出细汗。
石敢当瘸着腿走来,扔给他一块干肉:“小子,累不累?”
刘煌摇头,用生硬汉语答:“不累。医官说,多救一人,便少一鬼。”
石敢当咧嘴笑了:“这话中听。等打完仗,跟俺回中原,俺教你耍大刀!”
正说着,西方天际忽然升起黑烟。
不是一处,是连绵数道,如狼烟传讯。
“安卡拉方向。”关银屏纵马近前,“西庇阿在焚毁城外村庄、水井,坚壁清野。他真要死守了。”
刘禅望着黑烟,沉默良久。
然后他转身,对诸葛月儿道:“给你十日,造攻城器械——云梯、冲车、投石机,越多越好。尤其是抛火油罐的抛石机,要能掷三百步。”
“陛下要强攻?”
“不,”刘禅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朕要让他知道,城墙再厚,也挡不住大汉的决心。”
晨风吹过平原,卷起焦土与血腥。
远方,安卡拉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
像一头受伤的巨兽,蜷起身子,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