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太阳,在一种令人疲惫的拉锯中缓缓西斜。
唐军持续不断的袭扰战术,取得了显着效果。
联军的攻势始终无法连贯起来,士兵们被来回调动,疲于奔命,士气明显低落了许多。
反观唐军营寨,虽然依旧被围,但士兵们得到了更多轮换休息的时间,体力有所恢复,士气反而更加高昂。
联军中军大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吐蕃主帅面沉如水,手指焦躁地敲击着桌面。
下面坐着的将领们也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废物!一群废物!”
主帅终于爆发,猛地一拍桌子。
“我们十几万大军,竟然被几股唐军骑兵耍得团团转!一整天了!连唐军营寨的边都没摸到!”
一个将领硬着头皮解释:
“主帅,唐军太过狡猾,他们的骑兵速度又快,根本不与我们正面……”
“够了!”
吐蕃主帅粗暴地打断他。
“我不想听借口!我要的是办法!攻破唐营的办法!”
帐内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强攻损失太大,而且唐军营寨经过一夜加固,更加难打。
袭扰又防不胜防。
似乎真的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的“梵天上师”,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浑浊的眸子扫过帐内垂头丧气的将领,最后落在吐蕃主帅身上。
“主帅为何烦恼?”
他的声音沙哑而平淡,却让所有人精神一紧。
吐蕃主帅对这个神秘的上师又敬又畏,连忙收敛怒气,语气带着一丝恭敬:
“上师,唐军据营而守,又不断袭扰,我军难以施展。长此以往,只怕……”
“梵天上师”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干瘪的嘴唇微微开合:
“凡人的勇武,有时确实会遇到瓶颈。”
“既然刀剑难以速胜,何不借助……天威?”
“天威?”
吐蕃主帅一愣,没明白意思。
其他将领也面面相觑。
“梵天上师”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缓缓说道:
“我观察多日,唐军营地靠近怛罗斯河,其饮水多依赖此河。”
“而且,近日天气炎热,牲畜多有病死。”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吐蕃主帅。
吐蕃主帅先是疑惑,随即,一个可怕的念头钻入他的脑海!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都有些颤抖:
“上师……您的意思是……是……”
他不敢说出那个词。
帐内其他一些聪明的将领,也隐约猜到了什么,纷纷露出惊骇的神色。
“梵天上师”却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将那些病死的牛羊,还有……战场上清理出来的尸体,尽可能多地,扔进怛罗斯河的上游。”
“让圣河的流水,将‘福祉’带给唐军吧。”
他称之为“福祉”,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那将是带来疾病和死亡的瘟疫!
“这……这……”
吐蕃主帅结巴起来,额头冒出冷汗,
“上师,此举……此举是否太过……而且,万一波及我们自己的营地……”
“梵天上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自有祈福之法,可保我军营地水源洁净。至于唐军……哼,他们亵渎神明,应该承受天罚!”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吐蕃主帅内心剧烈挣扎。
用瘟疫作为武器,这超出了他作为一个军人的底线,传出去必将被所有人唾弃。
但……眼前的战局确实不利。
唐军那个李默,用兵如鬼,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是顾及名声和底线,还是不惜一切代价换取胜利?
他看着“梵天上师”那冰冷而笃定的眼神,又想到唐军带来的巨大压力和耻辱……
最终,对胜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沉声对帐外命令道:
“来人!”
一名亲卫应声而入。
“传令下去!”
吐蕃主帅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更多人听见,
“立刻组织人手,将营中所有病死的牲畜,还有……还有今日阵亡将士的遗体,全部收集起来,秘密运往怛罗斯河上游,距离唐营最近的那个河湾处……抛入河中!”
那亲卫显然也被这个命令惊呆了,愣在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吐蕃主帅厉声喝道。
“是……是!”
亲卫打了个寒颤,慌忙领命而去。
帐内的将领们鸦雀无声,不少人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不安和恐惧。
“梵天上师”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捻动念珠,仿佛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命令被秘密而迅速地执行。
一队队被挑选出来的、心腹的吐蕃士兵,趁着夜色掩护,拖着、抬着大量已经散发恶臭的病死牛羊,以及裹着草席、白布的同袍遗体,沉默而快速地走向怛罗斯河上游。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一些执行任务的士兵,脸上也充满了抗拒和恐惧。
但他们不敢违抗军令。
来到指定的河湾,这里距离唐军营寨只有数里之遥,水流湍急。
“快!扔下去!”
带队军官捂着鼻子,催促道。
士兵们抬起那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物体,奋力抛入河中。
“噗通!噗通!”
沉重的落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具具尸体,一头头死畜,在浑浊的河水中翻滚了几下,便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向下游漂去。
朝着唐军营地的方向漂去。
做完这一切,这些吐蕃士兵像是逃离地狱一般,迅速离开了河岸,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诅咒。
他们不知道,他们扔下的,不仅仅是尸体和死畜。
更是一场可能席卷整个战场,敌我不分、极其恶毒的瘟疫的种子。
第二天清晨。
唐军营寨如同往常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天。
士兵们起床,洗漱,准备吃饭。
很多士兵习惯性地走到营寨旁的怛罗斯河支流边,打水洗脸,或者直接饮用河水。
后勤辅兵们也开始为全军取水,准备早饭。
没有人察觉到,那看似清澈的河水,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直到……
一名在河边巡逻的哨兵,猛地停下了脚步,用力揉了揉眼睛。
他看见,河面上似乎漂浮着一些东西。
不是木头,也不是水草。
那形状……
他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去。
下一秒,他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尸……尸体!河里有尸体!”
他的叫声引来了更多的人。
很快,河边聚集了不少唐军士兵。
他们震惊地看到,河面上,顺着水流,断断续续地漂浮着一些肿胀、发白的尸体!
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还穿着联军的服饰!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尸体?”
“快看!那边还有!”
士兵们骚动起来,脸上露出了恶心和不安的神色。
消息很快传到了中军大帐。
李默正在和魏征、程处默等人商议军情。
听到汇报,李默猛地站起身。
“尸体?河里有联军尸体?”
他瞬间就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
“快!传令全军!”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立刻停止使用河水!所有取自河中的饮水,全部倒掉!已经用河水做过饭的,饭菜全部废弃!”
“命令军医,立刻检查今天接触过河水的士兵,有无异常!”
“快!”
他的命令让帐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程处默不解:
“大都护,几具尸体而已,捞上来就是了,何必……”
“你懂什么!”
李默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
“这绝不是意外!这是敌人的毒计!”
“他们是在上游投放尸体和死畜,污染水源,想要制造瘟疫!”
“瘟疫”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帐中炸响!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魏征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胡须都在颤抖:
“竟……竟用如此歹毒之计!”
在古代军队中,瘟疫是比刀剑可怕无数倍的杀手!
一旦爆发,往往意味着整支军队的崩溃!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执行命令!”
李默对着还在发愣的亲卫怒吼。
“是!是!”
亲卫连滚带爬地冲出去传令。
李默大步走出大帐,看着远处流淌的怛罗斯河,眼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梵天上师……”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你竟敢用这种手段……”
“好!很好!”
他知道,战争的性质,从这一刻起,变得更加残酷和肮脏了。
而他,必须立刻应对这场看不见的、却可能毁灭一切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