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寒风彻骨,但天光终究会刺破黑暗。
早上七点多,东方铅灰色的天际线被一抹淡金撕开。
随后瑰丽的晨曦如同熔化的金液,缓缓浸染了雪山之巅和高原的天空。
尽管太阳的热量尚未能驱散高原的严寒,但光明本身便带来了莫大的鼓舞。
在雪人向导的呼喝和牦牛低沉的哞叫声中,驮队再次启程。
昨夜短暂休整带来的些许暖意很快被晨风带走,但每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天亮了,意味着视线恢复,潜藏的威胁更难遁形。
也意味着藏狼部落失去了借助夜色掩护发动突袭的最佳时机。
虽然并不能完全排除危险,但心理上的压力确实减轻了不少。
队伍继续在广袤的雪原上行进,速度似乎比昨夜更快了一些,带着一种接近目标的迫切。
随着太阳升高,视野越发开阔,前方连绵的喜马拉雅山脉轮廓也越发清晰,如同大地向苍穹刺出的无数柄银色利剑。
上午十一点左右,当驮队攀上一道相对较高的冰碛垄。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发出低低的惊叹。
只见前方极远处,一座孤峰犹如擎天巨柱般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它通体覆盖着万年不化的冰雪,在阳光下闪耀着令人无法直视的、纯粹而冰冷的白光。
山峰上部三分之一完全隐没在缭绕的、仿佛凝固般的乳白色云海之中,只能隐约看到其险峻雄奇的轮廓。
其巍峨之势,仿佛连接着天与地,散发着一种亘古、苍凉而又无比威严的气息。
随队的一位人族导师,指着那座仿佛顶天立地的雪山。
他声音带着肃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看到了吗?孩子们,那就是你们此行的目的地—— 恩克雪山! 根据最新测绘,其峰顶海拔,超过一万七千米!”
尽管一路行来,早已见识过无数雄奇伟岸的雪山。
但当这座恩克雪山真正矗立在眼前时。
那股源自绝对高度和体积的压迫感与震撼力。
依旧如同重锤般狠狠撞击在每个人的心灵上!
要知道,他们此刻所站立的这片高原山麓,海拔已然超过一万米,呼吸已十分艰难。
然而,仰望恩克雪山,那依然需要极力仰头才能窥见山腰、望不到顶的巨峰,意味着还有超过七千米的恐怖落差横亘在眼前!
这七千米的垂直距离,完全由陡峭的冰壁、深邃的冰裂缝、随时可能崩塌的雪檐以及永不停歇的罡风构成!
这种视觉与认知上的双重冲击,足以让任何初次目睹者心神摇曳,叹服于自然的鬼斧神工与自身的渺小。
喜马拉雅山脉如同世界的脊梁,纵贯整个吐蕃高原,其中比恩克雪山更高、更险峻的山峰比比皆是。
但此刻,在众人眼中,唯有眼前这座散发着独特空间波动的雪山,才是唯一的焦点,是通往机遇与危险之门的钥匙。
驮队加快速度,终于在正午时分,抵达了恩克雪山脚下的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冰原。
这里背风,地面坚实,显然是历年探索队伍固定的前进营地。
牦牛们停下脚步,喷着粗重的白气。
随队的导师跃下坐骑,目光扫过一张张被寒风雕刻、写满疲惫与兴奋的年轻面孔,朗声道:
“所有人注意!原地休整一个小时!”
“抓紧时间进食、饮水、检查装备、解决个人问题!”
“一个小时后,我们将开始正式登山! ”
命令下达,队伍立刻行动起来,却井然有序。
许多人一边机械地吞咽着高能量食物,一边目不转睛地仰望着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雪峰。
他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有敬畏,有忐忑,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也有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楚江和余雅琼从牦牛背上下来,两人并肩而立,望向那洁白无瑕却又杀机暗藏的巨人。
山风卷着冰晶,从陡峭的山壁上剥落,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巍峨的恩克雪山已矗立在眼前,接下来的登顶之路,庞大的牦牛驮队便无法继续跟随了。
这些忠诚的“高原之舟”在雪人的引导下,缓缓聚集到山脚下那片背风的临时营地中。
它们将在这里安静地等待,啃食着携带来的干草,直到五天之后秘境关闭。
届时,它们将与那些能够从秘境中活着返回的人员一同,再次踏上返回逻些部落的归途。
是的,秘境危机四伏,每一次开启都意味着有人永远留在了那片未知的空间里,再也无法回到这片雪山下,骑上等候的牦牛。
一个小时的休整时间转瞬即逝。
当集合的哨声再次响起时,众人看到雪人战士们已经从牦牛驮运的特制大型行囊中,取出了数十架结构坚固、造型奇特的雪橇车。
这些雪橇车主体由某种轻质却异常坚韧的合金骨架构成,底部是宽大平滑的合金滑板,上方则是一个带有低矮挡边、可容纳两到三人的凹型座舱,座舱内铺设着厚实的兽皮。
雪人一族,世世代代与雪山为伴,是攀登冰峰绝壁的真正大师。
它们庞大的体型、惊人的力量、对冰雪特性的透彻了解以及特殊的攀爬技巧,使得它们能在人类难以立足的陡峭冰壁上如履平地。
此刻,它们将特制的粗长绳索,一头牢牢系在特制雪橇车的前端牵引环上,另一头则熟练地在自己腰间和宽阔的肩膀上缠绕、打结,形成稳固的拖拽系统。
而楚江他们这些需要登顶的人族探索者,则无需耗费宝贵的体力和时间去挑战这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段天堑。
他们只需两人一组,坐在雪橇车上,便可以由这些雪山专家拖拽着,相对平稳和安全地直达峰顶。
随行的导师迅速开始安排,声音在稀薄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注意,按照之前的组合,两人一组,对应一辆雪橇车!迅速就位!再次检查你们的随身装备,尤其是这个——”
他高高举起一个便携式高压氧瓶,厉声道:
“都给我带好!扣在顺手的位置!越往上,空气越稀薄,气温越低,高原反应会加倍猛烈!”
“感到头晕、心悸、呼吸困难、视线模糊,不要硬撑,立刻吸氧!”
“这不是逞能的时候,保住状态,活着登上峰顶,才有资格进入秘境!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众人齐声应和,纷纷再次检查自己随身氧气瓶的存量和使用状态。
楚江和余雅琼自然是一组。
楚江先扶着余雅琼坐进一辆雪橇车靠里的位置,帮她调整好姿势,系上简易的安全带。
然后将自己的氧气瓶也固定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才在她外侧坐下。
余雅琼的脸色因为高海拔和寒冷而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对楚江露出一个“我没事”的浅浅笑容。
旁边,郝俊华和李临川、周俊和庄莹也各自组队坐进了雪橇。
庄莹在坐进雪橇前,忍不住又抬头望了一眼那仿佛通天之途的陡峭山壁,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面罩拉得更严实了一些。
雪人战士们发出低沉的、协调一致的呼喝声,纷纷在雪橇车前站定,弯下腰,巨大的手掌抵在特制的握把或直接撑在膝盖上,粗壮如石柱的双腿肌肉贲起,做好了发力的准备。
它们如同一个个雪白的、充满力量的牵引机器。
“准备——出发!”
随着雪人向导一声令下,数十名雪人战士同时发力,沉重的雪橇车微微一滞,随即开始在平滑的冰面上缓缓滑动,然后速度逐渐加快。
登山,开始了。
雪橇沿着历代探索者和雪人开辟出的、相对最优的之字形路线,向着那隐藏在云雾之中的万米峰顶,坚定不移地攀升而去。
狂风在耳畔呼啸,稀薄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奢侈。
下方,牦牛营地和广袤的雪原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前方,是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也是生死搏杀的起点。
每个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氧气瓶,目光紧紧锁定前方拖曳雪橇的那道雪白、雄健、令人安心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