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里,李云龙那句“先砸了他的鱼篓”,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让所有人都从愤怒和无力的情绪中惊醒。
“老李,你……你这是要……”赵刚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寿阳的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把人质都关在寿阳,准备第二天上路吗?”李云龙用刀尖在地图上点了点,“那咱们就连夜赶过去,在他开锣唱戏之前,先把他的后台给点了。他不是要钓鱼吗?老子就把他的鱼篓先砸了,把鱼都放出来,看他拿什么当饵!”
这个计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疯狂。寿阳城虽然不是太原那样的大城市,但也是个县城,有城墙,有守军。独立团这点人,长途奔袭去攻城?
“不行!”孔捷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老李,这太冒险了!鬼子在寿阳肯定有准备,咱们这点人,还带着坦克,目标太大,等摸到城下,天都亮了!”
“谁说要等到天亮了?”李云龙斜了他一眼,“你孔二愣子,现在就给老子出发!把你手底下那帮猴崽子都撒出去,朝着西边,给老子可劲儿地折腾!枪声要响,口号要亮,让筱冢义男以为老子被他的‘清乡’吓破了胆,要从西边跑路!”
孔捷的眼睛亮了:“你是要我……”
“唱戏,唱一出兵败如山倒的大戏!你不是能吹吗?这次让你吹个够!”李云龙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快滚!动静闹不大,老子回来扒了你的皮!”
“得嘞!”孔捷一听这个,来劲了,腰上的指挥刀一拔,“弟兄们,跟老子抢县城去!晚了连汤都喝不上!”
看着孔捷带着人呼啸而去,赵刚还是忧心忡忡:“老李,就算孔捷把鬼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寿阳也不是那么好打的。”
“谁说要硬打了?”李云龙把目光转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佐藤,“过来。”
佐藤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活像一只被点了名的鸡。
“你,日本陆军的精英,”李云龙把一张寿阳的城防图拍在佐藤面前,“告诉我,如果让你来守这座城,你最不放心哪儿?”
佐藤的汗,顺着额角往下淌。他看着图纸,又看看李云-龙,嘴唇哆嗦着。
“不说?”李云龙从旁边战士的腰间,抽出一把刺刀,慢悠悠地刮着自己的指甲,“我听说,你们有一种刑罚,叫‘活体解剖’。我没试过,但对你们日本人的身体构造,挺好奇的。”
佐藤的裤裆湿了一片。他指着地图上靠近汾河的一段城墙,声音都变了调:“这里……这里是水门。前两个月发大水,冲垮过一段,后来修补了。地基……地基不稳。而且为了排污,水门下面,应该有……有暗渠。”
“这就对了嘛。”李云-龙收起刺刀,拍了拍佐藤的肩膀,吓得他一哆嗦,“好好干,等打完了仗,我给你在根据地建一个拖拉机修理厂,让你当厂长。”
夜,更深了。
孔捷的部队在太行山西麓,真的唱起了一出大戏。他们兵分几路,同时对好几个县城和据点发起了骚扰。枪声、爆炸声、冲杀声响成一片,无线电里全是“八路军主力向西突围”的紧急报告。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筱冢义男看着地图上西边那一连串的红色警报,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他怕了。”筱-冢义男对樱羽宫道康说,“我的‘清乡’,打疼他了。他想跑。命令鹰嘴崖和清水河谷的部队,把网收紧!只要他的坦克一露头,就给我全部打成废铁!”
他完全没注意到,就在他调兵遣将,准备在西边收网的时候,一支真正的钢铁利刃,正沿着汾河的河谷,悄无声息地逼近了东边的寿阳。
寿阳城里,守城的日军大佐正喝着清酒,听着西边传来的“捷报”,心情无比舒畅。他觉得李云龙的“观光团”已经穷途末路,而自己守着这两百多个“鱼饵”,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
“报告大佐!水门那边,好像有奇怪的声音。”一个哨兵跑来报告。
“八嘎!几只野猫罢了!大惊小怪!”大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警备队加强对监狱的看守!明天一早,我们还要欢送一二九师的‘朋友们’上路呢!”
他口中的监狱,是城里的一所中学,两百多名医生、护士和伤员,就被关在学校的操场上,四周架着机枪,气氛死寂。
水门外,黑暗的河滩上。
沈泉趴在炮队镜后,对李云龙轻声说:“团长,就是那个位置。佐藤那小子没说谎,那里的砖墙颜色不一样。一炮,保证给它轰开一个口子。”
“别用炮。”李云龙摇了摇头,“动静太大。”
他回头,对着几个战士一招手。几个水性好的战士,脱掉上衣,嘴里咬着匕首,身上缠着一圈圈的炸药,像几条黑鱼,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他们顺着佐藤所说的暗渠位置,潜了过去。
城内,喝得醉醺醺的日军大佐,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他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
紧接着,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从水门的方向传来。
轰隆!
那段新修的城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下面掏空了,猛地向内塌陷下去,露出一个黑洞洞的、一人多高的大口子。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划破了寿阳城虚假的美梦。
还没等守军反应过来,那辆画着丑老虎的九七改,第一个从河滩上咆哮着冲了上来,履带碾过塌方的碎石,硬生生挤进了那个缺口。
“张大彪!给老子冲!目标,城里那所中学!谁他妈拦路,就给老子撞死他!”李云龙站在炮塔上,盒子炮对着天上,连放三枪。
十几辆坦克,紧随其后,像一群冲进羊圈的疯牛,在寿阳城狭窄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守城的鬼子彻底懵了。他们想不通,坦克是怎么进城的?西边不是在打仗吗?
一个机枪阵地刚架好,就被一辆豆丁坦克直接碾了过去。几个鬼子兵试图用集束手榴弹去炸坦克,可还没等他们靠近,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就用冲锋枪把他们扫倒在地。
战斗毫无悬念。
中学操场上,被关押的医生护士们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和坦克的轰鸣声,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惊恐。
“是……是我们的坦克?”一个年轻的护士,不确定地问。
“别做梦了,我们哪来的坦克……”一个断了腿的伤员苦笑着。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学校的大铁门,被张大彪开着坦克,直接撞飞了。
张大彪从炮塔里探出半个身子,扯着嗓子吼道:“一二九师的弟兄姐妹们!独立团李云龙,奉命来接你们回家了!”
整个操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许多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别哭了!快上车!”赵刚跳下指挥车,指挥着战士们把伤员抬上卡车,“医生护士,都跟上!药品!把鬼子的卫生所给老子搬空!”
李云龙没去管救援,他带着几辆坦克,直奔鬼子的军火库和粮仓。
“给老子点着了!粮食能拉多少拉多少,拉不走的,全给老子烧了!一颗子弹,一粒米,都不能留给筱冢义男那个王八蛋!”
冲天的火光,把整个寿阳城照得亮如白昼。
日军守城大佐,被人从倒塌的房子里拖出来时,看着满城的大火和四散奔逃的士兵,再看看那支正在城中肆虐的钢铁部队,他一口血喷出来,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太原,筱冢义男刚刚下令,让“风”师团的残部,也加入到西线的合围中,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一个通讯官,连门都忘了敲,疯了一样冲进来,声音凄厉:“将军!寿阳……寿阳急电!城……城破了!李云龙的主力,在寿阳!野战医院的俘虏……全被救走了!”
筱冢义男手里的铅笔,“啪”的一声,断了。
他猛地冲到地图前,看着东边的寿阳,又看看西边那个他精心布置的、空无一人的包围圈,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佯攻!又是佯攻!
他感觉自己的脸,被李云龙用一只沾满了泥的靴子,狠狠地来回踩了十几遍。
“嗡——”
筱冢义男的脑子一片轰鸣,他晃了晃,扶着地图桌,才没有倒下去。
此刻,李云龙正站在一辆卡车上,看着自己的部队,带着满载的“战利品”和几百名获救人员,从另一个方向的城门,冲出了燃烧的寿阳城。
赵刚跑到他身边,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激动:“老李!我们成功了!我们把人都救出来了!”
“成功?”李云龙看着身后那片巨大的火光,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他吐掉嘴里的烟头,声音里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赵,鱼篓是砸了。可咱们现在,等于把一网兜的鱼,全都背在了自己身上。”
“筱冢义男那条疯狗,马上就要掉头追过来了。”
“接下来,才是真正要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