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不为最后的嘶吼,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在空旷的金库中盘旋不散。
那滩腥臭的脓血,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还在“滋滋”地冒着细微的泡,仿佛诉说着其主人不甘的怨念。
金库内,一片死寂。
苏九的目光从那滩污秽上收回,神情淡漠,似乎姚不为临死前的警告,并未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他抬起手,对着这片狼藉轻轻一挥。
没有狂风,也没有烈焰。
一片柔和而纯净的清光,自他掌心洒出,如月华,如春水,无声地漫过金库的每一个角落。
清光所过之处,那刺鼻的恶臭瞬间消散,取而代?????的是一种雨后青草般的清新。地面上那滩令人作呕的脓血,连同那套空荡荡的衣服,都在清光中分解、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墙壁上被瘴气腐蚀的斑点,也随之抚平,恢复了原本冰冷的金属光泽。
整个金库,被彻底净化。
“噗通。”
一声闷响,打破了这片洁净的宁静。
魏晋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他浑身都被汗水湿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一条脱水的鱼。方才强行催动《功过格》,引动陈不仁一生罪业反噬其徒,几乎抽干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虚弱,但他的精神,却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之中。
他的双眼,亮得吓人。
那是一种拨云见日,觅得真我之后,从灵魂深处焕发出的光彩。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本已经恢复了古朴青铜色泽的《功过格》,书页上的流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润、厚重。他能感觉到,这本书,这件曾给他带来无尽痛苦与迷茫的异宝,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与他心意相通,再无隔阂。
执掌功过,代天行罚。
这便是他的道。
一条比为人算命、窥探天机,要艰难万倍,却也踏实万倍的道路。
魏晋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竟渗出了泪水。他擦了一把脸,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对着苏九,再次深深一躬。
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九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金库中央那颗重新绽放光芒的苍龙明珠之上。
瘟疫瘴气的威胁解除,那层保护明珠的能量护罩也恢复了稳定。柔和的白光流淌,将整座金库映照得宛如仙境。
苏九缓步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靠近,那颗苍龙明珠散发出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明亮、更加欢欣。
珠体之内,那条盘踞的苍龙虚影,仿佛活了过来。它缓缓抬起龙头,一双由光芒构成的龙目,穿透了能量护罩,静静地注视着苏九。
那眼神中,没有威严,没有审视,只有一种历经千载沧桑的温和,以及……一丝感激。
苏九在护罩前站定。
嗡……
苍龙明珠轻轻一颤,发出一声悠远绵长的龙吟。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苏九和魏晋的灵魂深处。
下一刻,一道精纯到了极点的气息,从明珠之中分离而出。
那是一道金色的、带着浩瀚龙威与磅礴生机的气息,它穿过能量护罩,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同一条游鱼,欢快地飞到了苏九的面前,亲昵地绕着他盘旋了一圈。
龙脉之气。
而且是整座城市龙脉最核心、最本源的龙眼之气!
苏九没有抗拒,任由这道金色的龙脉之气,缓缓融入自己的眉心。
轰!
一瞬间,苏九的道场,如同被注入了一道天河,猛然向外扩张!
原本只能覆盖小半个城区的感知范围,在这一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东边的港口,西边的群山,南边的商业区,北边的老城……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公园里的晨练老人,医院里的初生婴儿,办公室里的激烈争吵,小巷深处的温情脉脉……
整座城市,数千万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数细密的气运丝线,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的感知之中。
他的意识,仿佛与这座城市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
他能“听”到这座城市的心跳,能“看”到它气运流转的脉络,能“感受”到它每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
仿佛他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成为了这座城市本身的一部分,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守护神”。
苏九缓缓闭上眼睛,消化着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
这比得到任何法器、秘籍,都要来得珍贵。
这等于让他在这座城市里,拥有了近乎“全知”的视角。
然而,就在这片宁静与祥和之中,一个极不和谐的“黑点”,突兀地出现在了金库之内。
一只纸鹤。
一只通体漆黑,像是用纯粹的影子折叠而成的纸鹤,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那厚达一米的合金墙壁,仿佛无视了物理规则,轻飘飘地飞了进来。
它的目标明确,径直落在了刚才姚不为化作脓血的地方。
嗤——
那只影子纸鹤,在接触到空无一物的地面后,无火自燃。
没有火焰,没有温度,它只是在一瞬间,化作了一缕扭曲的黑烟,没有留下任何灰烬,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寂静的金库中响起。
那是一个冰冷的、毫无任何感情波动的、像是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
这个声音,苏九并不陌生。
“编号73号资产(陈不仁)及衍生品已注销。新变数(苏九)已记录。”
声音平铺直叙,像是在汇报一行冰冷的数据。
瘫坐在地的魏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听出来了,这个声音,与当初在摩天楼顶层,那个影卫临死前启动通讯装置时传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对‘秘钥’项目的干扰行为已被存档。”
电子音顿了顿,那毫无波动的语调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是程序在进行复杂运算后得出的,饶有兴致的意味。
“游戏,才刚刚开始。”
“欢迎登上棋盘,‘程序员’。”
最后三个字落下,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金库,重归死寂。
但空气中,却弥漫开一股比之前瘟疫瘴气还要恐怖百倍的寒意。
那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更深黑暗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冰冷。
如果说陈不仁和姚不为,是棋盘上可以被牺牲掉的棋子。
那么此刻,那个隐藏在迷雾之后的、真正的棋手,终于从幕后,朝棋盘上的苏九,投来了它的第一瞥。
影宫。
它没有发出威胁,没有怒吼,只是用一种近乎冰冷的、程序化的方式,宣告了它的存在。
这,便是它递出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