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盛京城上空的厚厚云层,终于在憋闷了几日后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北城门外的青石板路面被如丝的细雨浸润得深暗湿滑,天光未明之时,镇岳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队。
春桃焦急地站在一旁小面摊撑起的避雨棚下,眼神中满是不安地看着北陆门,口中不住地低声喃喃:“这都两三日了,怎么还不见来……别是我什么时候错过了?”
“放心吧,就算是错过了,你父母他们不也是知道你在摄政王府的吗。”韩沁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戴到了春桃头上:“怎么你出来,也不知道拿把油伞,穿个蓑衣?”
“方才做完了早膳,便急忙出来了,谁料半路上才开始下雨,我也不想再回去拿,怕耽误了……”春桃回话时,眼神还是不住地盯着北陆门,都快把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春桃怔愣地回头看向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韩沁:“多麻烦……”
还不等春桃问完话,韩沁便从怀中捂着的油纸包里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肉饼,直接塞进了春桃手中:“今日我轮休了,怀信送早膳来的时候,就跟我们说你今儿个又出来城门这等着了。”
春桃默默接过热腾腾的肉饼,心中一暖,韩沁微微一笑,抬眼看向北陆门说:“这是小北门,或许你父母他们这时候正在外面镇岳门排队呢。”
韩沁温声安慰道,可春桃却实在无法安心:“你不知道,按照信里说得,大抵就是这两日到才是,可我从前日便来等着呢,一直未见他们身影,实在……”
春桃正说着话,忽然看见镇岳门那边人群微动,一个熟悉的身影,牵着一辆青篷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驶入城内。
定睛看去,那牵着缰绳的中年男子,亲切而又疲惫的侧脸轮廓,顿时让春桃屏住了呼吸。
“阿爹——!”春桃激动地高声喊起来,手中的肉饼险些掉落,幸得韩沁眼疾手快地接住。
顺着春桃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辆青篷马车正缓缓驶来。
春桃提起裙裾就要冲进雨幕之中,却被韩沁先一步挡在了前面:“你别急,你看你父亲可是穿着蓑衣呢,反倒是你没个遮雨的物件。”
“哎呀,没事,这不是有你给我戴的斗笠吗!”说罢,春桃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正看见马车帘布被掀起来一角,露出母亲林柔略显憔悴的面容。
“阿爹!阿娘!”春桃的声音在细雨中微微发颤,那牵着驭马缰绳的中年男子苗海生寻着声音王过来,黝黑的脸上顿时绽开慈爱的笑容,急忙勒住缰绳。
在帘布后的林柔一见春桃,立刻掀开帘布跳下车来,快步迎到春桃面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快让娘看看!”林柔抚着春桃的脸颊,眼眶渐渐泛红:“桃儿瘦了些,在王府里做事是不是更辛苦了?”
春桃摇摇头说:“在哪里做事不都是辛苦的嘛,不过在于公子手下做事好多了,他很照顾我们呢!”
“我们?”林柔听着有些诧异,春桃这才想起来身后的韩沁,连忙引见:“对了,阿娘,阿爹,这位是韩侍卫,也是在于公子手下……不对,他原是宣王爷的近卫,不过现在暂时在于公子手下。”
韩沁立刻上前几步,行至二老面前,恭敬地抱拳行礼道:“伯父伯母,一路辛苦了,主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家客栈,您二位可先在客栈暂时落脚,待日后再寻个合适的地方安家。”
听了这话,春桃一怔,转头看向莫骁压低了声音说:“什么客栈?我怎么不知道?”
“是主子让赵管家去安排的。”韩沁同样压低了声音,膝盖微微弯曲一点,但弯得也不是太明显,以免自己忽然降低的身高,在春桃父母面前显得举止太突兀,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低下一点,好能在春桃脸侧低声耳语:“这事前日就安排下去了,说是想到你这般激动,定是忘记了安排落脚之处。”
闻言,春桃不禁脸上一红:“这……还真让主子说中了,我真的忘记了,满心里光是盼着阿爹阿娘快点到……”
苗海生撑起两把油伞,一把自己为林柔撑着,另一把递到春桃手中:“你这孩子,怎的在这里白白淋雨,也不知道拿一把油伞。”
说话时,苗海生的眼神不住地打量着韩沁英挺的眉眼和棱角分明的轮廓,又见方才二人低语的模样,看似十分熟稔,心头便是一紧。
在递伞的时候,苗海生不动声色地将春桃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恰好拉开了她与韩沁之间的一点距离。
“有劳这位韩侍卫了。”苗海生轻咳两声,像是要说什么重要事前的清嗓,语气中满是冷淡和疏离:“既然客栈已经安排妥当,那我们就不劳你带路了。”
这话一出,韩沁、春桃和林柔都顿时敏锐地察觉到苗海生表现出来的冷淡,但仍然十分恭敬:“伯父伯母初来乍到,对盛京城的道路怕是不大熟悉,还是让晚辈为您引路吧,也省得误……”
“不必。”苗海生打断得十分干脆,转身便去牵马:“我们自己能到……”
“阿爹。”春桃连忙 拽住苗海生的手:“主子安排的客栈,我可不知道在哪里,若是没有韩侍卫引路,女儿可真不知道要往哪边走啊。”
林柔见状,也轻轻扯了扯苗海生的衣袖,温声对韩沁道:“桃儿说得是,还是有劳韩侍卫费心为我们引路了,只是我们一路风尘,若是韩侍卫不介意,我便让桃儿先上车,与我这个娘亲说些体己话。”
春桃见着林柔开口了,连忙应声打圆场:“对对,阿爹不知道,着盛京城的道路实在复杂,女儿在这里虽说带了些时日,但大多是在王府里的灶房做饭,哪里能高清这么复杂的道路,更别说带你们去我都不知道的客栈了。”
说着话,春桃还拉着苗海生的手,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说:“可若是让韩侍卫帮我们引路,定是能省去不少麻烦呢。”
苗海生脸上似乎总带着一副难掩的怒意,但韩沁却并不往心里去,笑脸相迎中,小心翼翼地接过春桃硬从苗海生手里抢来的缰绳:“这雨势似乎渐长,不如就由晚辈在前面牵马引路,伯父伯母一起带着春桃姑娘上车里面去,好好说说话?”
韩沁刻意在说话的时候,与春桃保持了两三步的距离,看起来既不失礼,又给他们这久别重逢的一家人叙话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