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尼根脸上的表情彻底裂开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错愕和信仰崩塌后的茫然，“下水道？那下面早就被我封死了！我亲自检查过图纸！”
“你封死的只是主干道。”林疏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个负责施工的小队里，有个叫霍里亚的，他似乎不太喜欢你的管理方式，尤其是你烫瞎别人眼睛的爱好。他留了一条检修通道，很窄，但足够人通过。”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旁边的夏灼阳，眼神稍微柔和了一瞬，然后重新变得锋利，落回尼根脸上。
“在你带着大部队离开后的二十分钟，我行动了，那些噪音不光是为了引来行尸，更是为了掩盖撤离的动静。当你像个傻子一样在亚历山大门口演戏的时候，你那些所谓的‘奴隶’，那些为你种地、为你修墙、为你提供一切享乐的人，早就顺着下水道跑光了。”
“至于剩下的……”林疏月冷笑一声，眼神如刀，“只有那些死心塌地跟着你作恶的‘救世军’精锐，那些手里沾满鲜血的人渣，才配留在上面享受那场盛宴。怎么样，尼根，这个‘惊喜’够不够温暖？”
尼根的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引以为傲的恐怖统治，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竟然在一个女人的算计下，漏得像个筛子。甚至连那些他视为蝼蚁、认为离了他就要饿死的底层人，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早就应该在她来救世堂的时候就杀了她的，可是自己却被她那个所谓的新统治模式迷了眼。
夏灼阳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继而又疯狂地涌向心脏。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林疏月会来救世堂见他，为什么要给尼根那个统治模式提意见。
原来，林疏月的这盘棋，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深深的紫红色勒痕，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几个小时前，当莫尔粗暴地用扎带勒紧他的手腕时，他感到的是屈辱，是愤怒，他甚至在心里质问过林疏月，为什么要让他变成一个屠夫。
可现在，这道勒痕有了全新的意义。
如果他没有被绑着，如果他不是一副“俘虏”的样子，如果他在尼根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知情……
尼根绝对会拉着所有人陪葬。
她把他排除在计划之外，不仅是为了保密，更是为了让他能在这一刻，干干净净地站在这里。不用背负几百条人命的债，不用面对良心的谴责。
她甚至连他的愧疚都算计进去了。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刽子手，好过让他知道自己是个被保护的累赘，从而在关键时刻露出破绽。
“好了。”林疏月拍了拍手，“瑞克，剩下的交给你。我对听这个自大狂的废话没兴趣，也不想看他那张哭丧的脸。”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经过夏灼阳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夏灼阳回过神，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了上去。
走廊里很安静。这里没有那股发霉的味道，只有夜晚清冷的空气。一束月光从走廊尽头的高窗投射下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影，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林疏月走得不快，就在即将拐弯的地方，夏灼阳追上了她。
他没有说话，直接伸出手，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动作有些急切，甚至有些笨拙。
林疏月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般，慢慢放松下来。
夏灼阳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她身上有硝烟味，有泥土味，还有那股让他安心的熟悉气味，那是他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对不起。”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上了鼻音，
“为了什么？”林疏月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轻轻覆在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指腹摩挲着那道凸起的勒痕，动作温柔。
“为了……把你当成那种人。”夏灼阳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为了刚才在客厅里对你的态度。为了……我是个笨蛋，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林疏月轻笑了一声，胸腔微微震动。
“确实挺笨的。”她转过身，在夏灼阳怀里仰起头看着他。
月光洒在她脸上，把那份平日里的冷硬柔化成了某种更动人的东西，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居然真的以为我会让几百个无辜的人去死？我是想赢，但我又不是尼根。我们还要在这个世界活很久，我不想以后每晚都做噩梦。”
夏灼阳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狼狈不堪、满脸血污的自己。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声音有些哽咽，“哪怕给个暗示也好。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
“告诉你，你演得就不像了。”林疏月伸手替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指尖划过他脸上的血迹，“尼根那种人，对情绪的感知敏锐得像条疯狗。你只有真的觉得自己被背叛了，真的愤怒了，才能骗过他。也只有这样，万一计划失败，你作为‘受害者’，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夏灼阳感觉心脏瞬间酸涩得发疼。
她把所有的风险都扛了。把被误解、被指责、甚至可能失去他的风险，全部一个人扛了下来。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在心里责怪她。
“下次别这样了。”夏灼阳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求你了。别把我保护得像个易碎品。我是你男朋友。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不管是背锅还是送死，带上我。”
林疏月沉默了两秒，然后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好。下次带你一起背锅。”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享受着这暴风雨后片刻的宁静。直到一阵不合时宜的脚步声打破了氛围。
达里尔背着那把着名的弩箭，像个游魂一样从阴影里晃了出来。
他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
夏灼阳有些尴尬地松开手，退后半步，脸上有些发烫。
“我不该打扰你们亲热。”达里尔抓了抓头发，视线在夏灼阳手腕的勒痕上停留了一秒，然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罕见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坏笑。
“但莫尔让我给你带句话。”
达里尔用大拇指指了指夏灼阳。
“他说，他今天把你捆得那么紧，还特意用了那种带倒刺的军用扎带……”
夏灼阳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达里尔耸了耸肩，把剩下的话说完。
“他说他是故意的。单纯就是看你不爽，想勒死你。”
说完，达里尔也不管夏灼阳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转身晃晃悠悠地走了，空气中只留下他那句懒洋洋的嘟囔。
“……真他妈肉麻。”
夏灼阳愣在原地，看着达里尔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忍俊不禁的林疏月，最后只能无奈地骂了一句。
“这混蛋兄弟俩。”
其实达里尔没说全，莫尔的确是故意的，但是，是为了给他出气，因为莫尔觉得，夏灼阳的出现，阻碍了他亲亲弟弟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