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素笺握在手中,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沈清漪反复阅读着师傅那寥寥数语,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她和苏墨白困顿已久的心湖中炸开层层波澜。
“‘蚀骨幽兰’…‘活毒菌丝’…”苏墨白率先打破沉寂,他猛地站起身,在略显狭小的厢房内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豁然开朗的兴奋光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驱虫之法收效甚微,甚至适得其反!我们一直以为是在与‘虫’搏斗,却不知真正的敌人,是那些随着虫体进入人体、潜伏下来、不断侵蚀生机的‘菌丝’!”
他倏地停步,看向沈清漪,语气急促却清晰:“沈姑娘,尊师一语道破天机!那‘晦蚀之兆’,那灰蓝色泽,并非虫毒本身,而是菌丝在侵蚀血肉、转化生机时产生的秽浊之气!菌丝嗜血,依附于血脉脏腑,寻常药物难以深入,即便深入,若不能针对性克制其‘阴寒秽浊、畏光惧阳’的特性,反而可能成为其养料!”
沈清漪倚在榻上,苍白的脸颊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红晕,她用力点头,声音虽弱却无比坚定:“是了…先生所言极是!我们之前的思路,始终隔着一层纱。只看到虫体带来的‘毒’,却未看清其后隐藏的‘菌’。师傅点出‘赤阳精气’是关键,但寻常温阳药物,如附子、肉桂,其性燥烈,直奔脏腑,反而可能助长菌丝在体表的秽浊之气,或是因药性过于外露,无法引动深藏的菌丝…”
她目光落在信笺上“离火草”三个字上,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而离火草!形似烈焰,性属至阳,却内蕴‘敛藏’之机!这‘敛藏’,或许正是关键!它不像普通阳药那般张扬燥烈,而是将阳和之气内敛,如同将一团火种悄然送入阴寒之地,既能避免打草惊蛇,又能从内部缓缓释放阳和之力,吸引那些嗜血却畏光的菌丝主动靠近…这便是师傅所说的‘引’!”
“妙!妙啊!”苏墨白抚掌赞叹,脸上满是遇到知音的激赏,“‘引邪外出’,再‘以雷霆之势化之’!沈姑娘解读得精辟!离火草负责‘引’,将深藏于血脉骨髓的菌丝‘诱骗’至体表、创口这些相对容易处理的地方。然后,我们再辅以其他针对性药物,比如…”
他快步回到案前,提笔蘸墨,飞快地写下几个药名:“…比如之前考虑过的雷丸、贯众,此刻再用,目标便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虫’,而是被引到体表、相对集中的‘菌丝’!药力便可有的放矢!再配合白鲜皮、地肤子加强化浊之力,当归、黄芪稳固根本…如此,方才是完整的‘引化’之道!”
思路一经打通,之前的种种困惑和失败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两人都感到一种拨云见日般的畅快。
“只是…”沈清漪微微蹙眉,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这离火草,师傅说生于南疆火山之畔或前朝帝王炼丹之所遗迹…皆是遥远难寻之地。远水难救近火,疫情却刻不容缓…”
苏墨白沉吟道:“南疆万里之遥,确实缓不济急。但前朝帝王炼丹之所遗迹…未必无处可寻。”他目光微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本朝定鼎已逾百年,前朝遗迹多被平毁或掩埋,但并非毫无踪迹。尤其这清河县,地处中原,前朝在此是否有过行宫、别苑,或是…与炼丹有关的隐秘场所?”
他这话,隐隐将疫情的线索与陆明渊正在追查的、可能涉及前朝玉玺的旧案联系了起来。
沈清漪也是心中一动,但此刻并非深究之时。她看向苏墨白:“离火草难寻,是否可有替代之物?或是…我们能否依据其‘形似烈焰、性至阳而内敛’的特性,用现有药材进行配伍模拟?”
“替代或模拟…”苏墨白凝神思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至阳之药好找,内敛之性难寻。常见的阳药,多偏温燥,缺乏那种‘引而不发’的灵性…或许…”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的光芒,“或许可以尝试用少量的肉桂为引,取其纯阳之性,但佐以大量的五味子、山茱萸等酸敛之品,强行收敛其燥烈之气,模拟出那种内敛的阳和之力?只是此法如同走钢丝,比例稍有差池,非但无效,反而可能加重病情…”
这是一个大胆却充满风险的设想。
“无论如何,总得一试!”沈清漪撑起身子,眼神坚定,“师傅指明了方向,我们绝不能坐等离火草。双管齐下,一边设法打探离火草的消息,一边尝试模拟其药性!玲珑!”
“小姐,我在!”玲珑一直在旁紧张地听着,闻声立刻应道。
“你立刻去药库,取肉桂、五味子、山茱萸、雷丸、贯众、白鲜皮…还有,将我前几日晾晒的那些陈年艾叶也取来,艾叶温经通络,或能助药力渗透…”
沈清漪一口气报出十几种药材名,思路清晰,不见丝毫病态。
“苏某去准备外洗之药,并重新调整剂量。”苏墨白也立刻行动起来。
小小的厢房瞬间充满了忙碌而充满希望的气息。之前的颓丧与无力感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目标明确、跃跃欲试的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