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下台阶,手心仍有些发烫。
外面传来脚步声。云珠站在石阶上,脸色苍白,嘴唇微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凌惊鸿抬头望去,太庙方向有火光闪动,几队禁军正朝这边疾奔而来。
她立刻明白——有人抢先动手了。
凌惊鸿快步朝太庙走去,袖中藏着银针,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云珠紧随其后,一路沉默,不敢多问一句。
太庙门口已围满了侍卫。魏渊立于高处,黑袍随风轻扬,脸色阴沉。他身后两人分别捧着香炉与卷轴,神情肃穆。禁军统领站在一旁,手按刀柄,目光警惕。
“就在这里。”魏渊指向太庙的墙壁。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墙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双生帝王命。
字迹呈暗红色,仿佛用血写就,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还飘散出一股淡淡的腥气,令人心里发毛。
魏渊冷冷盯着凌惊鸿:“你昨夜擅闯禁地,今日此处便出现此等文字,不是你所为,还能是谁?”
四周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凌惊鸿未作回应,径直走到墙边仔细查看。字迹尚新,笔画僵硬呆板。她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刮下少许墨迹。
针尖沾墨后,泛起一丝极淡的青光。
这颜色她认得。
曾在南诏查案时见过。是赤蛊藤汁混入兽血制成的染料,专用于伪造天象异兆或诅咒文书。此物三日内会腐蚀墙体,留下难以消除的痕迹。
她收起银针,抬眼看向魏渊:“你说是我写的?可这墨中含赤蛊藤。”
魏渊皱眉:“胡言乱语!什么赤蛊藤?这是上天警示,预示皇室将有大难!你分明就是谋逆之人!”
“是不是胡言,一查便知。”凌惊鸿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这种染料中原并无,唯有南诏使团进贡之物中曾出现过。昨夜戌时,南诏副使亲自送来三箱礼品至你府邸,门房签了收条。可要现在唤人取来对证?”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禁军统领眼神微动,低声吩咐身边一人。那人立刻离去,显然是去查证。
魏渊冷哼一声:“你想转移视线?我只问你,为何出现在密道附近?为何星轨仪是你触发的?谁能操控命运?除了你,谁敢触碰祖宗重器!”
“我能碰,是因为有人让我碰。”凌惊鸿直视着他,“你要真相,不如先问问自己——为何南诏使者频频出入你府?为何他们送来的‘安神香’,燃后竟有赤蛊粉的气息?”
“放肆!”魏渊怒喝。
凌惊鸿上前一步:“你说我谋反,可若真是天意显灵,怎会恰好被你第一个发现?又为何偏偏在我刚出密室时就显现?你布置得迅速,却忘了这墨书写后需两刻钟才完全显色。”
她举起银针,让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抹青光:“这墨书写不到半时辰。我自密室出来不过一刻钟。若真是我所为,我又岂会留在原地等你们来抓?”
禁军统领凝视那根银针,默然不语。
魏渊面色微变,随即冷笑:“嘴皮子利索!即便墨有问题,也不能证明不是你指使他人所写!来人——”
他一挥手:“拿下!”
两名侍卫应声上前。
禁军统领却抬手拦下:“且慢。”
他看向凌惊鸿:“你说南诏副使昨夜戌时三刻送礼至魏相府?确有此事?”
“正是。”凌惊鸿答得干脆,“由副使巴图鲁亲手交付,守门的李五与王七皆在场。箱子未开,但一角破损,洒出红色粉末。一名小厮闻后即刻流鼻血,已被送往偏院救治。”
统领眉头紧锁。
此事他确有耳闻。
半个时辰前,军营曾上报一名士兵无故晕厥,疑因接触不明香料所致。
魏渊察觉形势不妙,立即厉声道:“荒唐!这点琐事也能作证?凌惊鸿,你不过一介无职女子,竟敢污蔑当朝宰相!今日若不将你缉拿,朝廷颜面何存!”
“朝廷颜面?”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众人回头。
萧彻缓步走入。
他身着常服,手中折扇轻敲掌心,面上带笑,眸光却冷。
“魏相说得在理,朝廷确实要脸面。”他立于台阶之下,仰头望向魏渊,“可若自家门户早已被外敌渗透,还谈何脸面?”
魏渊脸色一沉:“陛下怎会在此?”
“睡不着,出来走走。”萧彻淡淡一笑,“谁知睁眼便听闻太庙生变。我还道真有神迹显灵,走近一看,原来是自己人在演戏。”
他踱步至墙前,细看那四字,摇头轻叹:“写得吓人,可惜手艺粗糙。赤蛊藤墨书写的字迹,三个时辰内便会发臭,再过两个时辰,墙体就会腐穿。魏相,你说这是天意警示,那你打算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让他们住在漏风的庙里?”
魏渊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萧彻转头看向凌惊鸿:“你说这墨出自魏府所收赠礼?”
“是。”凌惊鸿点头。
“好。”萧彻拍手。
数名暗卫现身,其中一人捧着一只木盒。
“打开。”萧彻道。
盒盖掀开,露出一包红色粉末,外有封条,上书“南诏使团赠礼”。
“此物搜自魏府西厢房。”萧彻语气平静,“藏于书房夹层之中。更巧的是,工匠已招供——半月前,魏相命其打造一副九龙冕架,称用于研究古礼。可那尺寸规制,分明是帝王专用。”
全场寂静无声。
魏渊踉跄后退一步,面色铁青。
“你……你竟敢私搜宰相府?”他声音颤抖。
“我为何不敢?”萧彻笑了,“你是宰相,又非天子。证据都藏你家中了,我再不动手,怕是明日早朝,我就得跪着听你登基了。”
凌惊鸿静立一旁,默默注视。
她未曾料到萧彻出手如此迅捷精准。
但她清楚,事情远未结束。
魏渊不会轻易认输。
果然,魏渊深吸一口气,忽然转向禁军统领:“陛下被蒙蔽了!此人勾结外邦,扰乱朝纲,动摇国本!你身为禁军统领,难道也要随波逐流?还不将她拿下!”
统领握紧刀柄,额角渗汗。
他看看萧彻,又看看凌惊鸿,最终目光落在那根银针上。
那点青光仍在微微闪烁。
他终于开口:“等查清事实再说。”
魏渊瞪眼:“你说什么?”
“我说——等查清事实再说。”统领抬起头,声音坚定,“军中已有三人接触同类粉末后身体不适,南诏所送箱笼尚未开启。此事涉及通敌,必须彻查。在结果未明之前,谁都不能轻举妄动。”
言毕,他向萧彻行礼。
萧彻微微颔首,似表赞许。
魏渊僵立原地,宛如被钉住一般。
凌惊鸿踏上台阶,站到魏渊面前。
她看着他,声音轻缓:“大人,你一直问我为何要碰星轨仪。其实我想问你——你真正害怕的,究竟是谁开门?”
魏渊没有回答。
但眼中掠过一丝慌乱。
凌惊鸿收回目光,望向太庙深处。
香火依旧缭绕,钟声刚刚响过一遍。
她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门,还未开启。
禁军统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满是汗水。
他刚才摸了三次刀。
第一次,想拔。
第二次,想收。
第三次,他已不知该听谁的。
刀仍在鞘中。
却已滑出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