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龙榻前驻足,看着凌苍苍白如纸的面容。青铜兽首炉里飘出苏轻烟特制的凝神香,袅袅青烟缠绕着帐顶悬垂的十二旒冕,将这位九域共主的威仪都晕染得柔和了几分。
蛮牛守在屏风外,铠甲碰撞声透过纱帐传来,像极了北境永不停歇的风雪。将军,该上朝了。墨尘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狐裘领口沾着细碎的雪沫。
昨夜中洲又降了场春雪,融化的雪水在青石板上结成薄冰,正如这风雨飘摇的九域江山。我转身时银甲发出清脆声响,靴底碾碎了地上的药渣。苏轻烟说这是用南疆火莲炼制的续脉丹,要不是兔系医仙那双颤抖的手,凌苍早在三天前就该龙驭归天。告诉他们,本将在白虎堂理事。
我扯过披风,玄色缎面绣着的银狮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御书房的龙椅空着,那把象征至高权力的紫檀木交椅,现在比通天塔顶的罡风还要灼人。白虎堂的铜钟被敲响时,文武百官正挤在太和殿前窃窃私语。
我踩着卯时点的晨鼓走上台阶,玄铁长鞭突然重重抽在丹陛上,火星溅起的瞬间,所有议论声都被生生掐断在喉咙里。户部侍郎,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目光扫过阶下那个面色发白的官员,昨日流民安置银粮为何迟发半个时辰?
李大人扑通跪倒在地,朝珠撞在石阶上:将军明鉴!是、是粮仓那边......粮仓主事今早已经在刑场伏法。我将一卷账册扔到他面前,羊皮纸散开时露出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现在,你还要让九域百姓等多久?墨尘适时递上朱笔,狼毫浸饱了朱砂,在我的指缝间泛着妖异的红。当二字落在赈灾文书上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些曾经在庆功宴上夸赞我枪法如神的老臣,此刻正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我的银甲,仿佛想从性别标识里找出质疑的理由。退朝后我直奔通天塔。封印魔潮的裂痕还在渗着黑雾,雷啸天留下的蛮族勇士正用精血加固结界。
为首的萨满见到我,突然将骨杖重重顿地:女将军,苍狼王临走前说......我知道。我打断他,指尖抚过冰凉的玄铁锁链,他说若封印有变,便用他的狼魂献祭。锁链上还留着雷啸天的指痕,那个在战场上能生撕魔兽的硬汉,昨晚竟红着眼眶求我照顾好北境的孩子们。暮色四合时,我独自登上摘星阁。
凌霜剑斜插在砖缝里,剑穗上的银铃在夜风中轻响。从这里望去,中洲城的轮廓在雪后初晴的月光下渐渐清晰,废墟里已经有人点燃了炊烟,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极了凌苍掌心的星辰印。
将军,墨先生求见。蛮牛的声音打破寂静,我回头看见狐系谋士正站在阁楼下,手里捧着个乌木托盘。月光照在托盘里的虎符上,那是凌苍昏迷前攥在掌心的东西,虎目形的符牌边缘还留着他的指血。
他说什么?我接过虎符时,金属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到心脏。墨先生说,蛮牛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难得露出犹豫,御史台联名上书,请将军......进位摄政。虎符突然变得滚烫,烫得我几乎要脱手。
东南方向传来更鼓声,三通鼓罢,更夫的吆喝声远远飘来:夜——半——三——更——平安——无——事——平安无事。我摩挲着虎符上的阴刻纹路,想起三个月前凌苍在通天塔顶说的话。
当时魔潮初现,他站在结界边缘,玄色龙袍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阿霜,你说这九域百姓,要过多久才能真正平安无事?
那时我正用长枪挑起个扑来的魔物,银甲染血的模样定很狼狈。等你统一九域那天,我甩了甩枪尖的污血,到时候我就卸甲归田,去南境看海。
他突然笑了,是那种极淡极浅的笑意,像春雪落在梅枝:好啊,本王准了。夜风突然转厉,吹得檐角铁马发出刺耳铮鸣。我将虎符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远处传来禁军换岗的甲叶声,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惊飞了城楼上栖息的夜鸦。
告诉墨尘,我转身时,剑穗银铃突然齐齐作响,明早辰时,本将在太和殿受印。蛮牛愣住了,月光照在他错愕的脸上:将军,您......去传令。
我重新望向中洲城的万家灯火,凌霜剑在砖缝里轻轻震颤,像是在呼应着某种古老的召唤,告诉九域所有臣民——银甲在月光下泛起冷冽的光泽,我抽出长剑指向夜空,剑尖划破云层,正对着那颗最亮的北辰星:即日起,由本将凌霜摄政,待陛下苏醒之日,奉还大政!剑鸣声响彻摘星阁,惊得全城犬吠四起。
我看见东南方的更夫挑着灯笼匆匆跑过,远远传来他变调的吆喝:天——下——太——平——万——岁——无——疆——太平无疆。我收剑回鞘时,发现掌心的虎符竟被体温焐热了。墨尘不知何时已站在阁楼下,狐裘上落满了星子般的霜花,他朝我深深作揖,月光在他眼底织就一片锦绣:恭迎摄政将军。
远处的地平线上,启明星正悄然升起。我握紧发烫的虎符,银甲反射着初露的晨曦,一步步走下摘星阁的石阶。今日的早朝,想必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