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思过阁外的阴影里,青铜面具反射着塔顶稀薄的天光。这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囚笼,本该是九域最严密的牢笼,此刻却像个筛子般不断泄露出秘密。夜风吹动玄铁锁链发出沉闷的声响,而我知道,比风声更危险的,是囚室内那个看似无害的男人。
墨尘被囚的第七夜,我奉命接管这里的防务。雷啸天的狼系亲兵虽勇猛,却不懂阴影中潜藏的杀机。我摘下腰间的噬魂铃——这是陛下赐予的信物,铃声能让方圆百丈内的暗影生物噤声。
当最后一声铃音消散在风中时,整座通天塔已变成我的猎场。凌统领,墨先生要的文房四宝。送饭的狱卒脚步虚浮,显然对这位曾权倾朝野的狐系谋士仍存畏惧。我接过食盒,指节在青铜面具下泛白——这是我第无数次庆幸这冰冷的金属遮挡了我的表情。
你下去。我的声音经过面具过滤,变得如同两块寒冰相撞。狱卒如蒙大赦般退去,转角处的风灯将他仓皇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推开沉重的铁门,铁锈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墨尘正临窗而立,月白色囚衣衬得他愈发清瘦。
这位曾以棋局搅动天下的谋士,此刻正专注地看着窗棂投在地面的光斑。当我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时,他忽然轻笑出声:凌统领可知,今日的日晷指向何方?我沉默着解开食盒,瓷碗碰撞声是最好的回答。
陛下说过,与墨尘对话是最危险的博弈,他能用三个无关紧要的字,在听者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昨日西风,今日转北。墨尘转过身,手指轻叩窗沿,九域的风向,从来都不只是天意。他的目光落在我腰间的玉佩上——那是陛下御赐的苍鹰佩,此刻正随着我的呼吸微微起伏。
我将最后一碗药汤放在他面前,碗沿与石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苏轻烟的药,据说能压制内力却不伤根本。但看着墨尘从容饮下汤药的模样,我忽然觉得这药或许对他而言,与琼浆无异。
统领可懂星象?墨尘放下空碗,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北斗第七星昨夜偏了三寸,西漠的萨满们,此刻应该正在祭坛上跳舞吧。我的手按在刀柄上,玄铁刀柄的寒意透过皮革渗入掌心。
窗棂的影子在地面缓慢移动,随着墨尘起身的动作,恰好落在他方才敲击的位置。那不是随意的敲击——三长两短,再一长,正是西漠密探传递的信号。墨先生说笑了。
我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塔外的寒冰,通天塔顶,何来星象可观?
墨尘忽然笑了,狐系谋士特有的狡黠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凌统领可知,为何陛下让你来监视我?他向前一步,囚衣上的褶皱如同精心排布的棋局,因为你和他一样,都是天生的猎手。 我后退半步,保持着安全距离。石桌上的光斑已移到第三道刻痕——那是我来时特意在桌面做的记号。
从墨尘敲击桌面到现在,不多不少,正好七息。统领请看。墨尘忽然指向窗外,那片云像不像南疆的信天翁?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暮色四合的天幕下,一朵积雨云正缓缓飘过。
当云影掠过塔顶时,整座思过阁陷入短暂的黑暗。就在这时,我看见墨尘的手指在窗沿快速划过,指甲与石质窗棂摩擦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起风了。墨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我猛地转身,青铜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西窗的风灯被气流吹动,光影在对面石壁上投下诡异的图案——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光斑,而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摩斯密码。三短一长两短,正是的代号。墨先生若闷得慌,可拼图解闷。我从食盒底层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是陛下御赐的九连环。
这是狮系帝王特有的警告——任你机关算尽,终究困于囹圄。墨尘的手指抚过九连环的铜环,月光在他苍白的指尖流动:陛下还是这般孩子气。他忽然将环链拆开,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当年我送他的那副江山棋局,他可还留着?我扣上食盒,转身走向铁门。就在手触碰到门环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轻响——那是九连环落地的声音。我没有回头,脚步沉稳地离开。
走廊转角处,我用匕首在石壁刻下三个符号:风、光、星。这是我与陛下约定的密语,意为发现光影传信。回到塔顶哨位时,夜风已转为东南向。我解下面具,任凭冰冷的空气拍打脸颊。掌心摊开,里面是三枚从墨尘食盒底部发现的梧桐叶——叶片的脉络被人用指甲划出细微的刻痕,拼凑起来正是西漠边境的布防图。
远处的皇宫方向,紫微宫灯火通明。我知道,此刻陛下定在御书房看着同样的星图。这位肩负九域统一使命的狮系帝王,正用他那双能洞穿人心的金眸,注视着这场暗影中的较量。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我已将昨夜的发现整理成密报。羊皮纸在风中微微颤动,上面的字迹却力透纸背——这是我作为陛下暗影利刃的誓言,也是对那个在思过阁中从容布局的狐系谋士的无声宣战。
统领,陛下召见。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将密报卷好藏入袖中,青铜面具重新覆上脸庞。转身时,通天塔顶的风正将窗棂的影子吹得摇曳不定,而我知道,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九域的棋局已落子,而我,将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那枚暗棋。墨尘以为他在利用光影传递信息,却不知每一缕投向窗棂的阳光,都是我为他精心准备的牢笼。
当最后一片梧桐叶从塔顶飘落时,这位算无遗策的狐系谋士会明白,真正的猎手,从来都藏在猎物看不见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