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沈灵珂只觉身子一轻,竟被他拦腰打横抱起。
“夫君!”她低低惊呼一声,慌得伸出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脖颈。
“抱紧些。”谢怀瑾的声音沉沉的,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抱着她,步履沉稳,一步步往内室那张雕花拔步床走去。臂膀坚实如铁,叫人无端生出几分安心来。
“夜深了,该歇着了。”
他将她轻轻搁在软如云絮的床榻上,自己也随之侧身躺下,伸手取过一旁的纨扇,一下下缓缓摇着,凉风习习,拂过沈灵珂鬓边的碎发。“为夫给你扇着,你且安心睡。”
翌日,天光微亮,晓色透窗。
沈灵珂是被一阵极轻的动静扰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撞进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眸里,温柔得似要溺出水来。谢怀瑾早已醒了,正半倚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想抽回被她枕了一夜的胳膊,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见她醒了,他的动作顿住,随即俯身,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轻吻,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软得像棉花:“吵醒你了?”
沈灵珂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着他素色的中衣,小嘴无意识地嘟囔着:“夫君,你们上朝……也忒早了,多辛苦。”
这话软乎乎的,带着未睡醒的娇憨,听得谢怀瑾心头一暖。昨夜那颗被朝堂诸事揉得发紧的心,此刻竟被这软糯的嗓音熨烫得服服帖帖。他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慵懒的猫儿。
“有夫人这话,为夫便是再累,也不觉着辛苦了。”他顿了顿,想起今日府中的大事,又忍不住细细叮嘱,“今日是雨瑶的及笄礼,府里人多口杂,你身子重,自个儿多当心些,莫要劳神费力。凡事有祖母、二婶、三婶她们张罗,你只坐着看看便好。”
“我省得的,夫君。”沈灵珂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眉眼弯弯,“快起吧,再耽搁,上早朝可要迟了。”
这般温顺乖巧的模样,惹得谢怀瑾愈发怜爱,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颊,才扬声唤了春分进来,伺候她洗漱。
用早饭时,谢怀瑾几乎是将粥碗递到了她的唇边,一勺一勺亲自喂着,看着她喝下小半碗,才肯罢休。
临出门前,他还是放心不下,立在院门口又回头叮嘱:“等会儿直接去二婶那边,莫要自己动手,什么事都吩咐下人去做。我下了朝,便直接过去寻你。”
这般婆婆妈妈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内阁首辅的威严。春分和夏至立在一旁,低着头,拼命忍着笑意,肩头微微发颤。
待谢怀瑾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沈灵珂才捧着微微发烫的脸颊,长舒了一口气。这男人,真是越发黏人了。
辰时刚过,沈灵珂便带着谢婉兮,缓缓往二叔谢文博的府邸去了。
还未进门,便听得里头一片忙乱,管事仆妇们脚步匆匆,脸上却都带着掩不住的喜气。一大早,谢雨瑶便已在父亲谢文博的带领下,去谢家祠堂祭拜过祖先,禀告了及笄之事。
沈灵珂绕过忙碌的人群,往正厅走去。厅里早已坐满了人,老祖宗端坐上首,二婶、三婶并各房的儿媳、姊妹们都到了。沈灵珂带着谢婉兮刚要行礼,便被老祖宗摆手拦下。
“都是自家人,这些虚礼就免了。”老祖宗看着她,满眼慈爱,“你怀着身孕,仔细累着,快坐着。”
“谢祖母。”沈灵珂也不矫情,由春分扶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只听老祖宗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今儿,大家都在这儿,我也给诸位提个醒。往后各房管好各房的事,咱们和苏太傅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往后莫要再提之前的事,省得惹祸上身。各房的儿女姻缘,定要细细查探,再做定夺,免得蹉跎了孩子的一生。可都听明白了?”
众人纷纷起身,恭声应道:“儿媳(孙媳、孙儿)谨记在心。”
老祖宗顿了顿,目光落在钱氏身上,语气添了几分郑重:“苏老夫人是今日的正宾,众人不可失了礼数。当然……”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不可再出现像之前那般失言的事,否则……”
话未说完,威慑之意已溢于言表。钱氏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明明是七月三伏天,却冻得她手脚冰凉。她哪里听不出来,这是老祖宗在敲打自己。
众人再次齐声应“是”,不敢有半句异议。
老祖宗训完话,才摆摆手让众人坐下:“好了,客人也快到了,各自忙各自的去吧。怀瑾媳妇身子重,诸多不便,老三家的,你多帮衬一二。”这话里的意思,明眼人都懂——你家的姑娘也快及笄了,正好跟着学学规矩。
她又看向两个姑娘:“雨欣和雨晴,你们姐妹俩,等会儿帮着雨瑶招待各府的小姐们,莫要失了礼数。”
众人领了话,便各自散去,忙活起来。
约莫一刻后,花厅内外已是高朋满座。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们、小姐们,几乎都到齐了,衣香鬓影,笑语盈盈。
沈灵珂的出现,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前厅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嘘,小声些!我可听说了,首辅大人对这位夫人宝贝得紧,连宫里的太医都请来看了好几回呢!”
“真的假的?不就是怀个身孕嘛,竟这般兴师动众?”
议论声虽被刻意压低,却还是丝丝缕缕地飘进了沈灵珂的耳朵里。她恍若未闻,面上依旧挂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半点波澜也无。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淡青蓝底的襦裙,外搭同色缠枝花卉暗纹的大袖衫,清浅的色调,如春日溪上的流云,柔婉动人。内搭的月白绣银丝抹胸,领口压着浅蓝织锦的细边,轻盈得似一缕冰绡。衫上的暗纹细密精巧,风一吹,那缠枝莲的花样便在蓝绸上漾开,素净中透着精致。
这般打扮,既不张扬,又不失身份,端的是当家主母的气度。
此刻,她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入花厅,声音温婉动听:“今日是雨瑶妹妹加笄的吉时,承蒙诸位夫人、小姐前来见证这份美好,薄酒淡肴,不成敬意,还请诸位开怀享用。”
“妹妹说笑了。”说话的是许久不见的定国公夫人潘氏,她笑着走上前,握住沈灵珂的手,“能有幸见证雨瑶姑娘的及笄礼,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众人闻言,也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络,满屋子都是夸赞谢雨瑶的声音。
没一会儿,苏老夫人和苏夫人便到了,钱氏忙引着二人往花厅来。
沈灵珂忙起身行礼,姿态恭谨:“晚辈见过苏老夫人,见过苏夫人。”她侧身相让,笑意温和,“您二位,请上座。”
苏老夫人看着沈灵珂这般热情周到、处事滴水不漏的模样,竟像是昨日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若非胸口那隐隐的作痛还在提醒着她,她险些就要被这副模样骗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