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二日，半决赛前夜。
奥运村篮球训练馆里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中国男篮的队员们围坐在场地中央，地板上摊开着美国队小组赛的全部五场比赛录像截图，每一张都被标注得密密麻麻。
高德盘腿坐在地板上，左脚踝上的护具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他手里拿着激光笔，正指向一张定格画面——画面中，科比在底线突破，姚明补防，而弱侧的詹姆斯处于完全空位。
“看这里，”高德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馆里格外清晰，“这是我们小组赛输掉21分的主要原因。美国队的转移球太快，我们的轮转总是慢半拍。”
姚明坐在他对面，膝盖上敷着冰袋。他盯着画面看了几秒，缓缓道：“这次我们要提前预判。高德，你和阿联防上线，我和王治郅守内线。只要他们突破，立刻收缩，宁可放外线投篮。”
“放外线？”易建联皱眉，“可是科比、詹姆斯、安东尼他们的三分……”
“放。”尤纳斯教练从场边走过来，他手里拿着战术板，上面画着全新的防守阵型，“我们要赌一把。赌他们的三分手感不会一直热，赌我们的收缩防守能打乱他们的突破节奏。”
他在战术板上画了个圆圈：“这次我们打3-2联防。高德、阿联、朱芳雨站上线，姚明、王治郅守底线。记住，联防不是站着不动，是随着球移动。球到哪一侧，那一侧的三个人要形成三角压迫。”
高德认真听着，脑海里已经开始模拟防守轮转的画面。他知道，面对美国队这样天赋碾压的球队，常规防守等于自杀，必须出奇招。
“进攻端呢？”刘炜问。
尤纳斯在战术板的另一侧画了几条线：“进攻端，我们要打慢。每一个回合都压到24秒最后时刻。美国队最怕什么？最怕磨阵地战，最怕你跟他们耗。”
他看向高德和姚明：“你们两个，要成为进攻轴心。高德在高位组织，姚明在低位牵制。球要经过每个人的手，不能轻易出手。我们要把比赛节奏拖到最慢，慢到他们不耐烦，慢到他们犯错。”
战术会议一直开到深夜。当队员们离开训练馆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高德走在最后，尤纳斯教练叫住了他。
“脚怎么样？”
“比打立陶宛时还好。”高德原地跳了两下，“护具调整之后，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那就好。”尤纳斯看着他，“明天，你是关键。我要你打满全场——不是35分钟，是40分钟。能撑住吗？”
高德沉默了两秒，然后点头：“能。”
“不只是体力上的撑住。”尤纳斯靠近一步，压低声音，“我要你在精神上也撑住。美国队会针对你，科比会防你，詹姆斯会协防你，韦德可能会来包夹你。他们会用一切方法消耗你，激怒你，让你失去节奏。”
“我准备好了。”
“真的准备好了？”尤纳斯盯着他的眼睛，“想象一下这个场景：比赛最后五分钟，你连续三次投篮不中，美国队打反击把分差拉开到15分。全场观众开始叹息，队友开始怀疑，你自己也开始动摇。那时候，你会怎么办？”
高德闭上眼睛，真的在想象那个画面。然后他睁开眼睛：“我会投第四个。”
尤纳斯愣了一下。
“如果前三个不进，第四个可能进。如果第四个不进，还有第五个。”高德说得很平静，“只要比赛没结束，我就会一直投下去。”
尤纳斯看了他很久，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好好休息。”
回到奥运村宿舍，高德没有立刻睡觉。他打开笔记本电脑，重新调出美国队的比赛录像。这一次，他没有看整体战术，而是专门研究科比的防守习惯。
他注意到，科比的防守有个特点：面对持球人时，他会放半步距离，这是为了防突破。但如果对手连续做出投篮假动作，他会逐渐贴近，直到最后完全贴防。
“所以不能假动作太多，”高德在笔记本上记录，“一次假动作，最多两次，然后必须做出真实攻击动作。”
他又研究了詹姆斯的协防习惯。詹姆斯喜欢从弱侧突然杀出断球，但他的协防有预兆——当球传到一侧时，他会不自觉地向球的方向移动半步。
“传球要快，不能犹豫。看到詹姆斯移动，立刻传对角。”
一直研究到凌晨三点，高德才关掉电脑。躺到床上时，他的大脑还在高速运转，各种战术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四点，五棵松体育馆。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四个小时，但场馆外已经聚集了上万名球迷。他们举着国旗，喊着口号，红色的海洋从体育馆门口一直延伸到地铁站。黄牛手里的门票价格涨到了原价的十倍，但依然一票难求。
高德坐在更衣室里，慢慢缠绕着脚踝的绷带。他缠得很仔细，每一圈都恰到好处地提供支撑，又不至于影响血液循环。队医老赵在旁边看着，不时指点一两句。
“护具戴三层，最里面是凝胶垫，中间是碳纤维板，外面是绷带固定。”老赵说，“这样能提供最大支撑，但灵活性会受影响。你突破时要小心，急停急起可能会受限。”
“明白。”
更衣室里的气氛与以往任何一场比赛都不同。没有大声的呼喊，没有激情的演讲，只有一种沉静的专注。队员们各自做着准备，偶尔低声交流两句。姚明闭着眼睛靠在储物柜上，像在冥想。易建联一遍遍检查着鞋带。老将王治郅在慢慢拉伸，每个动作都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下午六点，尤纳斯教练走进来。他没有拿战术板，手里只拿着一张纸。
“这是美国队今天的首发名单。”他把纸贴在墙上，“科比、詹姆斯、安东尼、霍华德、基德。和小组赛一样。”
他环视所有人：“但今天的我们，和小组赛时不一样。”
更衣室里，二十几双眼睛看着他。
“小组赛，我们输了21分。但那是十二天前的我们。今天的我们，赢了立陶宛，进了四强，创造了历史。”尤纳斯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今天的我们，不怕任何对手。”
他走到更衣室中央：“我不要求你们赢——虽然我很想赢。我只要求你们做到一件事：让美国队知道，他们今天遇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中国队。”
“能做到吗？”
“能！”震耳欲聋的回答，在更衣室里回荡。
晚上八点，球员通道。
高德站在队伍最前方，能清晰听到外面山呼海啸的声音。那声音如此巨大，以至于通道的墙壁都在微微震动。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护具的位置。
身后的姚明拍了拍他的肩：“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那就走。”
通道门打开，声浪如海啸般扑面而来。
五棵松体育馆座无虚席。一万八千个座位，全部是红色。当中国队队员跑进球场时，整个场馆沸腾了。观众们起立鼓掌，喊声震天。
“中国队！加油！中国队！加油！”
美国队队员也在另一端热身。科比看到了高德，远远地点了点头。詹姆斯在练习扣篮，每一个都势大力沉。霍华德在篮下大笑，和队友开着玩笑。
高德没有看他们。他走到中国队的半场，开始热身。第一个球，中距离，打铁。第二个球，三分，还是打铁。他的手有些紧。
“放松。”姚明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球，“像平时训练一样。”
高德接过球，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平静。他运了两下球，起跳，出手。
“唰！”
空心入网。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连续十个三分，全部命中。
热身结束，双方首发球员站到中圈。
中国队：姚明、易建联、朱芳雨、高德、刘炜。
美国队：霍华德、安东尼、詹姆斯、科比、基德。
裁判拿着球走到中圈，看了看双方球员，吹响哨子，将球抛向空中。
比赛开始。
姚明和霍华德同时起跳，这一次，姚明凭借经验将球拨给了刘炜。刘炜接球，基德立刻贴了上来。但这一次，中国队的应对完全不同——高德没有去接应，而是直接向底线跑去。
刘炜护住球，等待姚明落位。姚明在低位要球，霍华德死死顶住。球吊进去，姚明背打，转身勾手——
球进！2:0！
好开局！五棵松体育馆爆发出欢呼声。
美国队进攻，基德推进到前场，交给科比。科比面对朱芳雨的防守，做了一个三威胁，然后突然启动突破。但这一次，中国队的防守轮转极快——朱芳雨被过掉后，高德立刻补位，同时易建联收缩协防。
科比没有强攻，将球分给外线的詹姆斯。詹姆斯接球，面前三米无人——这是中国队故意放的空位。
詹姆斯出手三分——
球进！2:3！
中国队进攻，高德在高位持球。科比防了上来，但保持着半步距离。高德做了个投篮假动作，科比没有起跳。高德再做一个突破假动作，科比依然不动。
经验丰富的防守者。高德知道，常规动作骗不了科比。
他运球后退两步，然后突然加速向右突破。科比横移跟上，但高德一个急停胯下回拉，换到左手，再次加速。
这一步，他过掉了科比半个身位！
霍华德补防过来，高德没有强上，一个击地传球给到空切的易建联。易建联接球暴扣！
4:3！
进球后易建联仰天长啸，高德快速回防。经过科比身边时，科比低声说：“变快了。”
“你也是。”高德回应。
比赛在激烈的对抗中进行。第一节打了八分钟，比分是18:20，中国队只落后2分。这与小组赛时第一节就落后10分的情况完全不同。
美国队显然感到了压力。老K教练在场边不停喊话，要求队员加强防守。但中国队的进攻很有耐心，每一个回合都压到20秒以后，让美国队快攻的机会大大减少。
第一节结束，比分是24:26，中国队落后2分。高德单节得到6分3助攻，更重要的是，他成功组织了全队的进攻。
第二节，尤纳斯教练让高德休息了三分钟。这三分钟，姚明带着替补阵容打。面对美国队的第二阵容——韦德、保罗、波什、德隆、普林斯——中国队打得异常顽强。
王治郅命中两记三分，孙悦封盖了韦德的上篮，陈江华甚至过掉保罗完成了一次漂亮的上篮。
当高德在第二节中段重新上场时，比分是38:40，依然只差2分。
“打得漂亮！”高德上场后第一句话。
“接下来看你的了。”姚明擦了把汗。
高德上场后的第一次进攻，就展现了不同。他在弧顶持球，面对韦德的防守，连续胯下运球后突然干拔三分。
球进！41:40，中国队反超！
五棵松体育馆沸腾了。这是中国队在本届奥运会上第一次领先美国队！
但美国队的反击来得很快。韦德突破上篮得分，詹姆斯快攻暴扣，安东尼命中三分。一波7:0，比分变成41:47。
关键时刻，高德再次站了出来。他先是在底线命中一记高难度后仰跳投，随后助攻姚明内线得分，接着自己突破造成犯规，两罚全中。
个人连得6分，将比分追至47:47。
半场结束前最后一攻，美国队球权。科比在三分线外接球，面对高德的防守，消耗时间。在进攻时间还剩3秒时，科比启动突破，急停后仰跳投——
高德全力起跳封盖，指尖擦到了篮球！
球砸在篮筐前沿弹出！半场结束！
47:47，平局！
中国队队员跑回更衣室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呼。观众们起立鼓掌，很多人泪流满面。半场打平美国队，这是赛前没有人敢想象的。
更衣室里，尤纳斯教练没有狂喜，反而异常冷静。
“下半场，他们会调整。”他说，“他们会加强身体对抗，会用更凶猛的防守。我们要做好准备。”
他看向高德：“第三节，你要减少个人进攻，多组织。美国队一定会包夹你，你要找到空位的队友。”
“明白。”
“姚明，你在内线要打得更强硬。霍华德已经两次犯规了，我们要继续冲击他。”
“明白。”
下半场开始，美国队果然加强了防守强度。科比开始全场领防高德，每一次接球都伴随着激烈的身体对抗。同时，美国队的包夹来得更快更狠。
第三节打了四分钟，高德只出手一次，得到2分，但送出了4次助攻。中国队依然紧咬比分，55:57。
但美国队的天赋开始展现。詹姆斯连续两次抢断快攻得分，韦德命中追身三分，安东尼在底角投进空位三分。一波10:2的高潮，比分变成57:67，分差第一次来到10分。
中国队请求暂停。高德坐在板凳上，大口喘着气。科比的防守消耗了他大量体力，脚踝也开始传来不适感。
“还能打吗？”尤纳斯问。
“能。”高德说，“但我们需要改变战术。”
“你说。”
“让阿联打五号位，姚哥休息。我们打小阵容，和他们拼速度。”
尤纳斯思考了几秒，点头：“好。姚明休息，王治郅上。我们打一大四小。”
新的阵容果然起到了奇效。易建联打五号位，他的移动速度让霍华德很不适应。王治郅在外线牵制，给高德创造了突破空间。
第三节最后三分钟，高德开启个人模式。他先是突破上篮得分，接着命中追身三分，然后助攻王治郅投进三分。个人独得8分，带领中国队打出一波13:6的高潮。
三节结束，比分是70:73，中国队只落后3分。
关键的第四节，双方都派上了全部主力。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每一次得分都异常艰难。
比赛还剩五分钟时，比分是82:85，中国队落后3分。高德已经得到28分，但体力接近极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脚踝的疼痛开始变得清晰。
美国队进攻，科比单打高德。连续变向后，科比后仰跳投——
球进！82:87。
中国队进攻，高德在弧顶持球，面对科比的防守。他看了看计时器，还有4分38秒。
不能急。他运着球，消耗时间。在进攻时间还剩10秒时，他启动突破，过掉科比半个身位，杀入禁区。
霍华德和詹姆斯同时补防过来，高德在空中将球分给底角的朱芳雨。
朱芳雨三分出手——
球进！85:87！
分差2分！
五棵松体育馆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高德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脚踝传来剧痛，但他咬牙站稳，快速回防。
美国队进攻，詹姆斯强行突破，造成易建联犯规，两罚全中。85:89。
比赛还剩3分11秒。
中国队进攻，高德再次持球。这一次，美国队的包夹来得更快。高德在双人包夹下勉强将球传出，刘炜接球中投——
不中！霍华德抢下篮板！
美国队快攻，韦德上篮得分。85:91。
分差6分，比赛还剩2分45秒。
中国队暂停。
高德坐在板凳上，队医老赵立刻检查他的脚踝。肿胀已经很明显，皮肤被护具勒出深红色的印子。
“必须换人了。”老赵说。
“不。”高德摇头，“还有两分多钟，我们能追回来。”
“可是你的脚……”
“我能坚持。”
暂停结束，高德重新上场。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正常步态。
中国队进攻，高德在三分线外接球。这一次，他没有传球，面对科比的防守，直接干拔三分——
球进！88:91！
分差3分！比赛还剩2分11秒！
美国队进攻，科比再次单打高德。连续的假动作后，科比突破，急停跳投——
高德拼尽全力起跳封盖，指尖擦到了篮球！
球砸在篮筐上弹出！姚明抢下篮板！
中国队快速推进，高德在前场接球，面对韦德的防守，强行突破上篮——
球进！90:91！
分差1分！比赛还剩1分28秒！
五棵松体育馆沸腾了！观众们全部站了起来，喊声震天！
美国队请求暂停。高德走下场时，左脚几乎不敢用力。队医用冰袋敷上，但肿胀已经无法控制。
“还能打吗？”尤纳斯问。
高德看了看记分牌，又感受了一下脚踝的状况。剧痛，但还能坚持。
“能。”
暂停回来，美国队进攻。科比在三分线外持球，消耗时间。在进攻时间还剩8秒时，科比启动突破，高德跟上，但脚踝的疼痛让他的横移慢了一拍。
科比抓住机会，急停跳投——
球进！90:93！
分差3分！比赛还剩52秒！
中国队进攻，没有暂停了。高德运球推进，科比全场领防。在过半场后，高德将球传给刘炜，自己向底线跑去。
刘炜在高位组织，球经过几次传递，最后来到高德手中。他在底角接球，面前是科比的防守。
时间一秒秒流逝。24秒进攻时间还剩8秒，高德启动突破，但科比死死贴住，没有突破空间。
高德急停，后撤步，起跳，出手——
科比的手封到眼前，但高德的出手点更高。
球在空中飞行。
全场一万八千双眼睛追随着那道轨迹。
球……
砸在篮筐后沿，弹出！
霍华德抢下篮板！比赛还剩18秒！
美国队快速发出底线球，中国队只能犯规。科比站上罚球线，两罚全中。90:95。
分差5分，比赛还剩15秒。
中国队快速进攻，高德在三分线外接球，直接出手——
球进！93:95！
分差2分！比赛还剩9秒！
美国队快速发出底线球，中国队再次犯规。詹姆斯站上罚球线，两罚全中。93:97。
分差4分，比赛还剩6秒。
中国队最后一次进攻，高德在后场接球，一路狂奔。在三分线外两步，他起跳，出手——
球在空中飞行。
红灯亮起。
球……
滑筐而出。
比赛结束。
93:97。
中国队输了，输了4分。
五棵松体育馆陷入短暂的寂静，随后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观众们全部站着，为场上的球员鼓掌。
高德站在原地，看着记分牌，久久没有移动。脚踝的剧痛此刻变得清晰无比，但他感觉不到，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科比走过来，伸出手：“打得好。”
高德握住他的手：“谢谢。”
“这次，你们让我们出了一身冷汗。”科比说，“下次在NbA，再好好打一场。”
“一定。”
队员们走过来，拥抱在一起。姚明抱住高德：“我们尽力了。”
“嗯。”高德点头，“我们尽力了。”
尤纳斯教练走过来，看着大家：“先生们，把头抬起来。今天，你们可以昂着头离开这个球场。你们让世界看到了中国篮球的力量。”
他顿了顿：“现在，我们还有一场比赛要打。铜牌战，我们要赢。我们要带着奖牌回家。”
“赢！”队员们齐声喊道。
高德看着记分牌，又看了看身边并肩作战的队友。
输了吗？是的。
但输得光荣，输得骄傲。
而且，他们还没有结束。
铜牌战，还有机会。
银牌的目标虽然落空，但奖牌的目标还在。
他握紧了拳头。
下一场，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