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日，清晨，奥运村医疗中心。
高德坐在理疗床边，左脚泡在盛满药水的木桶里，药液温热的触感缓解了疼痛。队医老赵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圈圈绷带解开，露出脚踝——肿胀已经消退大半，皮肤上青紫色的瘀痕转为淡黄，是愈合的迹象。
“恢复得比预期快。”老赵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关节稳定性良好，炎症基本消退。核磁共振显示，韧带只是轻度拉伤，没有结构性损伤。”
高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三天前那场惨烈的胜利还历历在目，但此刻脚踝的恢复情况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能打吗？”高德问出关键问题。
老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按压了几个关键点，观察高德的反应。只有轻微的酸胀感，没有刺痛。
“再休息两天，到四分之一决赛那天，可以出战。”老赵最终给出结论，“但要佩戴特制护具，上场时间需要控制。而且……”他严肃地看着高德，“你必须答应我，如果比赛中感觉不适，立即要求下场。”
“我答应。”高德毫不犹豫。
“还有，”老赵补充，“接下来的恢复训练必须严格按计划进行。明天可以开始有球训练，但仅限于投篮和简单移动，不能对抗。”
高德点头。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不是休战三个月，而是休息三天，然后可以重新上场。
离开医疗中心时，晨光正好。奥运村刚刚苏醒，早起的运动员在晨跑，食堂的方向传来早餐的香气。高德慢慢走着，左脚的护具让步伐有些别扭，但每一步都踏实而充满希望。
上午九点，全队集合。当高德走进会议室时，所有人都看向他的脚。尤纳斯教练第一个开口：“怎么样？”
“队医说，四分之一决赛可以打。”高德说得平静，但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一松。
姚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太好了！”
易建联也露出笑容：“德哥，我们就等着你回来呢。”
尤纳斯教练走到白板前，表情重新变得严肃：“既然高德能打，我们就重新调整战术。四分之一决赛对手已经确定——立陶宛。”
他在白板上写下“立陶宛”三个大字：“欧洲传统强队，整体性极强，战术纪律严明。没有超级巨星，但每个人都知道该怎么打球。他们刚刚赢了希腊，状态正佳。”
“我们的优势在内线，姚明和高度的优势。立陶宛的内线没有绝对高度，但移动能力和投射能力很强。”尤纳斯画出立陶宛的几个主要球员，“萨鲁纳斯·贾斯科维休斯，他们的核心后卫，经验丰富，投篮精准。克西斯托夫·拉夫里诺维奇兄弟，内线双塔，能里能外。”
他停顿了一下：“但立陶宛最大的特点是团队。他们的传球、掩护、跑位，都是教科书级别。防守他们，我们需要保持极高的专注度和纪律性。”
战术会议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尤纳斯详细分析了立陶宛队的战术特点，布置了针对性的攻防策略。会议结束时，每个队员手中都多了一份厚厚的战术资料。
散会后，姚明叫住了高德。
“脚真的没问题？”姚明还是不放心。
“真的。”高德原地做了几个小幅度跳跃，“你看，不疼。”
“那就好。”姚明松了口气，“四分之一决赛，我们要一起扛。你、我、阿联，我们三个必须同时发挥。”
“必须的。”
接下来的两天，高德严格遵循康复计划。第一天，他只能在理疗室进行器械训练，保持上肢力量和核心肌群的激活。第二天，队医批准他进行有球训练——但仅限于静态投篮和简单的运球移动。
训练馆里，队友们正在进行激烈的对抗训练，模拟立陶宛队的战术跑位。高德站在场边，看着姚明在内线强打，易建联在弱侧空切，朱芳雨和王仕鹏在底角寻找三分机会。
他的手很痒，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忍耐。他走到旁边的空篮筐，开始练习定点投篮。第一个球出手时，身体还有些僵硬——三天没有系统训练，肌肉需要重新适应。
但投到第十个球时，感觉回来了。手腕的抖动，指尖的拨球，篮球在空中划出的弧线，一切都熟悉得像呼吸。
“唰！”“唰！”“唰！”
连续十个空心入网。
场边负责捡球的年轻志愿者忍不住鼓掌：“高德哥，准啊！”
高德笑了笑，继续练习。他不能跑不能跳，那就练投篮，练手感，练对球的控制。他知道，四分之一决赛，他的投篮将至关重要。
训练间隙，易建联走过来喝水：“德哥，感觉怎么样？”
“手感和以前一样，脚上也没问题。”高德说着，投出一个三分，球空心入网。
“那就好。”易建联擦了把汗，“立陶宛那帮人，防守特别聪明。他们知道你脚有伤，肯定会针对这一点。”
“我知道。”高德点头，“所以我不会过多持球突破。我的任务是组织、投篮，还有……”
“关键时刻的得分。”易建联接上他的话。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晚上，高德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研究立陶宛队的比赛录像。他重点关注他们的防守轮转——立陶宛队的防守很有特点，不是靠个人能力，而是靠全队的协同和预判。
他看到了贾斯科维休斯如何指挥防守，看到了拉夫里诺维奇兄弟如何协防和换防，看到了他们如何切断传球路线。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该做什么。
高德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立陶宛防守特点：1. 防守挡拆时，大个子上提很快，但身后的轮转更快；2. 弱侧防守人时刻准备协防，但不会轻易丢掉自己的防守人；3. 对持球人施压，但不过度赌博抢断。”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写道：
“应对策略：1. 传导球要更快，不能粘球；2. 利用姚明在高位的策应，打穿他们的防守轮转；3. 我和阿联的挡拆要更坚决，吸引协防后分球。”
写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模拟比赛场景：面对贾斯科维休斯的防守，该用什么样的节奏突破；面对拉夫里诺维奇的协防，该传给哪个角度的队友；关键时刻，该选择自己出手还是相信队友……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高圆圆发来的信息：“明天就比赛了，紧张吗？”
他回复：“不紧张，是期待。”
“脚踝真的没事了？”
“真的。队医说可以打，就是上场时间需要控制。”
“那就好。不管结果如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高德看着这条信息，心里涌起暖流。他想了想，回复：“这次，我想做得更好一点。银牌，听起来不错。”
“银牌？”高圆圆的回复很快，“你们的目标是银牌？”
“一步一步来。先过立陶宛，进四强。然后半决赛，决赛。如果一切顺利，银牌是可能的目标。”高德写得很认真，这确实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相信你。明天比赛，我会在电视机前为你加油。”
“谢谢。”
放下手机，高德重新看向电脑屏幕。录像画面定格在立陶宛队庆祝胜利的瞬间，那些欧洲球员脸上的笑容，是对胜利的渴望，也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但高德知道，中国男篮也有同样的渴望，同样的自信。
八月二十日，四分之一决赛当天。
上午的投篮训练，高德第一次参加了全队合练。虽然还不能进行对抗，但他在战术跑位演练中已经能够正常移动。脚踝的反应良好，只有轻微的不适感。
“感觉怎么样？”尤纳斯教练在场边问。
“没问题。”高德投出一个三分，球空心入网，“节奏和手感都在。”
“好。”尤纳斯点头，“今天晚上的比赛，你首发出场，但第一节只打八分钟。第二节看情况再上。整个上场时间控制在二十五分钟以内。”
“明白。”
下午，赛前准备会。尤纳斯教练没有讲太多战术，而是播放了一段视频——不是比赛录像，而是中国男篮从小组赛到现在的集锦。
画面里，有姚明在内线拼抢时狰狞的表情，有易建联暴扣后仰天长啸的瞬间，有王治郅命中关键三分后的平静，有刘炜组织进攻时的专注，有朱芳雨和王仕鹏投进三分后的振臂高呼。
还有高德——面对科比的干拔，绝杀德国的后仰，以及对安哥拉时忍着剧痛的一次次跑动。
视频最后，定格在所有队员拥抱庆祝的画面，背景是五棵松体育馆红色的海洋。
尤纳斯关掉视频，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先生们，”他说，“这段视频，是我们在过去十天里创造的。我们赢过，输过，挣扎过，但从未放弃过。”
他环视每一个人：“今天，我们面对立陶宛。赢了，我们进四强，创造历史；输了，我们的奥运之旅就结束了。”
“但无论输赢，我们都已经是英雄。”尤纳斯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们让全中国看到了什么是拼搏，什么是团队，什么是永不放弃。”
他停顿了很久，然后说：“但我不想今天就是终点。我还想再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
“你们呢？”
“想！”姚明第一个站起来。
“想！”易建联第二个。
“想！”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高德感受着胸口涌动的热血，他知道，这就是他为之奋斗的东西。
晚上八点，五棵松体育馆。
当中国队队员跑进球场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再次响起。观众们举着“进军四强”“创造历史”的标语，整个场馆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高德做着最后的热身，投了几个三分，全部命中。脚踝上的护具有些紧绷，但不影响活动。
比赛开始。
中国队首发：姚明、易建联、朱芳雨、高德、刘炜。
立陶宛首发：拉夫里诺维奇（兄）、拉夫里诺维奇（弟）、贾斯科维休斯、马丘利斯、克西斯托夫。
跳球，姚明将球拨给刘炜。第一个回合，中国队就打出了赛前布置的战术——高德在弧顶持球，姚明上提掩护。立陶宛的防守果然上提很快，高德没有强行突破，而是将球分给顺下的姚明。
姚明在罚球线接球，面前一片开阔。他直接中投——
球进。2:0。
立陶宛队进攻，他们的传导球果然流畅。五次传递后，球来到底角的马丘利斯手中，三分出手——
球进。2:3。
比赛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高强度的对抗。立陶宛队的防守密不透风，每一次传球都受到干扰。中国队的进攻有些滞涩，前四投只中一球。
第一节还剩六分钟时，比分是8:12，中国队落后4分。
高德在场上感受着立陶宛的防守强度。贾斯科维休斯的防守很聪明，不轻易下手，但始终保持在防守位置上。拉夫里诺维奇兄弟的协防也很及时，几乎没有突破空间。
但高德早有准备。既然突破困难，那就用投篮打开局面。在一次挡拆后，他抓住立陶宛防守轮转的短暂空隙，干拔三分。
球进。11:12。
下一个回合，立陶宛进攻不中，高德抢下篮板，快速推进。在三分线外，他再次出手——
再中！14:12，中国队反超！
五棵松体育馆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高德用力握了握拳，转身回防。
但立陶宛队没有慌乱。贾斯科维休斯利用经验，连续两次造成刘炜犯规，站上罚球线，四罚全中。14:16。
比赛进入拉锯战。双方你来我往，比分交替上升。第一节结束，比分是22:24，中国队落后2分。高德单节得到8分，下场时脚踝感觉良好。
第二节，尤纳斯教练让高德休息。姚明带领替补阵容上场。王治郅在这一节发挥出色，连续命中两记三分，帮助中国队反超比分。
但立陶宛的整体性确实强大。他们的替补阵容同样默契，传导球没有丝毫生疏。半场结束，比分是45:47，中国队依然落后2分。
中场休息的更衣室里，尤纳斯教练快速布置战术：“下半场，我们要加强防守强度。立陶宛的进攻太舒服了，必须给他们压力。”
他看向高德：“第三节，你需要增加个人进攻。立陶宛对你有所忌惮，但还不够。我要你打得更有侵略性。”
“明白。”
第三节开始，高德明显加强了进攻。他不再等待机会，而是主动寻找机会。面对贾斯科维休斯的防守，他连续用变向和假动作创造空间，中投、三分，连续命中。
单节，他得到12分。在他的带领下，中国队打出一波16:8的小高潮，将比分反超并拉开。
第三节结束，比分是71:65，中国队领先6分。
关键的第四节，立陶宛队展开了疯狂的反扑。贾斯科维休斯连续命中两记三分，分差瞬间回到2分。
中国队请求暂停。高德坐在板凳上，大口喘着气。脚踝开始传来不适感——连续的高强度对抗，让刚刚恢复的韧带承受了巨大压力。
“还能打吗？”尤纳斯问。
高德看了看记分牌，又感受了一下脚踝的状况：“能。”
“好。”尤纳斯拍了拍他的肩，“最后八分钟，决定胜负的八分钟。”
重新上场，高德改变打法。他减少了个人进攻，更多地组织串联。在立陶宛包夹姚明时，他及时分球给空位的队友；在立陶宛防守扩得太大时，他果断突破分球。
比赛还剩两分钟时，比分是85:82，中国队领先3分。
立陶宛进攻，贾斯科维休斯突破分球，底角的马丘利斯三分出手——
球进！85:85，平局！
五棵松体育馆瞬间安静了。
中国队进攻，高德持球消耗时间。在进攻时间还剩8秒时，他启动突破，吸引包夹后分给底角的朱芳雨。
朱芳雨三分出手——
球弹框而出！
立陶宛抢下篮板，快速推进。贾斯科维休斯上篮，姚明补防，裁判哨响——犯规！
贾斯科维休斯站上罚球线，两罚全中。85:87，立陶宛反超，比赛还剩38秒。
中国队暂停。
尤纳斯教练布置战术：“打一个快速两分，然后犯规战术。”
边线球发出，球交给高德。他快速推进，在三分线外一个变向过掉防守人，杀入禁区。拉夫里诺维奇补防过来，高德在空中对抗后将球抛向篮筐——
球进！哨响！2+1！
87:87，加罚！
五棵松体育馆沸腾了。高德站上罚球线，深呼吸，出手——
球进！88:87，中国队领先1分，比赛还剩22秒！
立陶宛暂停。
最后22秒，立陶宛队握有球权。他们消耗时间，在比赛还剩5秒时，球交到贾斯科维休斯手中。贾斯科维休斯突破，急停跳投——
姚明全力起跳封盖！
球偏出！易建联抢下篮板！
比赛结束！
中国队赢了！88:87，一分险胜！
五棵松体育馆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队员们冲向场地中央，拥抱在一起。高德被姚明和易建联紧紧抱住，三个人都流下了眼泪。
他们做到了。
他们闯进了四强。
创造了中国男篮在奥运会上的最佳战绩。
而这条路，还没有结束。
半决赛，他们将对阵强大的美国队——那支小组赛曾输给21分的球队。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恐惧。
因为他们已经证明，他们可以和世界顶级强队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