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刚被撕开一道口子,尖利的警钟就刺破了清晨的薄雾。
林牧之几乎是直接从榻上弹起来的。
昨夜批阅各地灾情急报直至深夜,案头那盏油灯还未完全熄灭。他心脏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这不是敌袭的号角,而是……工坊区方向!
“主公!”
亲卫撞开门,脸色煞白,声音都在抖。
是爆炸!二号军工坊!
“备马!”
林牧之抓起外袍就往身上套,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图纸,工人,刚下线的那批新式炮闩……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炸开。他强迫自己冷静,但一股灼热的愤怒和担忧还是顶上了喉咙。
苏婉清也闻声赶来,发髻都来不及挽好,素白的中衣外匆匆披了件外衫。
牧之!怎么回事?
“工坊出事了。”
林牧之语速极快,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往外冲。
婉清,你立刻去统筹局,调集所有医师和药草,准备接收伤员!再让城防军封锁工坊区周边三里,许出不许进!
“明白!”
苏婉清没有丝毫犹豫,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你……小心!
马蹄声碎,踏着青石板路疾驰而去。林牧之伏在马背上,风刮过耳畔,却吹不散那越来越浓的、带着焦糊气味的黑烟。他的心一路往下坠。
工坊外围已是一片混乱。
哭喊声,呼救声,杂乱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浓烟如同一条狰狞的黑龙,从二号坊的核心区域不断翻滚而出,夹杂着零星的火苗。先赶到的民兵正手忙脚乱地从水渠提水泼救,效果甚微。
“让开!全部让开!”
林牧之勒住马缰,几乎是摔下来的。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满脸烟灰的工头。
赵铁柱呢?!
“赵总管……赵总管他冲进去了!”
工头带着哭腔,指着浓烟最深处。
他说要抢出……抢出新型蒸汽机的核心图纸!
“胡闹!”
林牧之额角青筋暴起,瞳孔因惊怒而紧缩。那是存放精密图纸和刚完成组装的蒸汽机原型机的区域!火药库明明在另一头,这爆炸来得太蹊跷!
组织人手,用湿布捂住口鼻,跟我上!优先救人!
他抢过一桶水,哗啦一下从头顶浇下,撕下衣襟浸湿掩住口鼻,就要往里冲。侍卫死死拉住他。
主公!危险!让属下们去!
“放开!”
林牧之猛地甩开,眼神狠厉。
里面是我的兄弟,是我的根基!我必须去!
就在这时,浓烟中踉跄冲出几个身影,抬着一个被熏得漆黑、手臂鲜血淋漓的人。正是赵铁柱!他胸口剧烈起伏,咳嗽不止,但那双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怀里那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方匣。
“铁柱!”
林牧之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怎么样?!
赵铁柱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将匣子塞到林牧之怀里,喉结剧烈滚动着,反复张嘴,才发出嘶哑的气音。
图……图纸……保住了……
林牧之接过那尚带体温的匣子,感觉有千钧重。他看着赵铁柱血肉模糊的手臂,看着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苦干的汉子此刻不要命的模样,心头那股火气瞬间化成了酸涩。
你这个倔驴!图纸重要还是命重要?!
赵铁柱咧了咧嘴,想笑,却引发了一阵更剧烈的咳嗽,只是反复喃喃。
成了……保住了……
“医师!快给他包扎!”
林牧之吼着,将匣子交给亲卫,亲手扶着赵铁柱坐到安全处。他环视四周,混乱的景象让他心头发痛。这些都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心血。
“查!”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给我彻查!爆炸源头在哪里?当值的人是谁?所有流程,所有经手之人,一个不漏!
半个时辰后,火势终于被控制住。
苏婉清带着人员和物资赶到,迅速接管了伤员救治和秩序维持。她看到林牧之站在废墟边缘,背影在袅袅余烟中显得格外孤峭。
她轻轻走过去。
牧之,伤亡清点出来了。工匠……殁了七人,伤十五人。二号坊核心区……基本毁了。
林牧之没有回头,双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望着那片焦黑的断壁残垣,声音低沉沙哑。
婉清,这不是意外。
苏婉清心头一凛。
你发现了什么?
林牧之缓缓转过身,眼底是压抑的风暴。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小块扭曲的金属残片,边缘有极不自然的切割痕迹。
这是在爆炸中心附近找到的。有人做了手脚,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新式蒸汽机和我们的核心图纸。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铁轨被炸,工坊被毁……这绝不是孤立事件。有一双手,藏在暗处,想要彻底打断我们的脊梁。
苏婉清看着他摩挲着那块残片边缘的指尖,那是他极度紧张和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她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怒意和沉重的压力。她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我们已经启动了应急预案,牧之。敌人越是想看我们慌乱,我们越不能乱。
林牧之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那一点凉意似乎让他清醒了些。他抬眼,看向正在被妥善安置的伤员,看向远处在赵铁柱嘶哑指挥下已经开始清理废墟的工匠们。
你说得对。他们毁掉一个工坊,我们就建起十个。他们想烧掉图纸,却不知技术早已刻在我们脑子里,刻在寒川每一个工匠的心里!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
传令下去:所有工坊即刻起执行最高警戒,启用备用生产基地。另外……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婉清。
让暗卫动起来,该收网了。我要看看,到底是哪路魑魅魍魉,敢在我林牧之的地盘上,点这把火!
浓烟尚未完全散去,但一股更加冷冽的铁血气息,已开始在寒州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