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雾也停了。
张定远站在山坳前,右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前方的白雾像一堵墙,挡住了视线,也压住了呼吸。队伍在他身后排成一线,没人出声,没人移动。
他的左手抬起,在肩甲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戚家军的暗号:全员戒备,禁止出声。
队伍立刻有了反应。士兵们握紧武器,身体微微下蹲,脚跟扎进地面。刘虎从中间挤到前排,手已经搭在斧柄上,眼睛盯着雾里。
一声脆响突然传来。
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就在左前三步的位置。
张定远猛地转身,抽出长剑横扫。一道黑影扑来,还没站稳就被削中脖颈,喷出的血洒在湿石上。那人倒地时手里还抓着一把短刀。
“敌在左前三步!”张定远吼道,“火铳准备——近身者拔刀!”
话音未落,第二名倭寇已经冲出雾中。张定远侧身避开刺击,反手一剑捅进对方腹部。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刘虎带右翼贴岩推进,我居中策应!”他大声下令。
刘虎立刻带着五名士兵向右侧靠拢,背靠山壁向前压。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实再迈下一步。左侧传来金属碰撞声,两名明军和三个倭寇缠在一起,刀刃相撞发出火花。
火铳手蹲在后方,不敢开火。距离太近,雾又浓,怕打中自己人。他们只能用枪托砸,用短刃刺逼近身的敌人。
一名倭寇从斜坡上方滚下来,落地后直接扑向火铳手。那名士兵反应快,抬腿踢中对方胸口,但自己也被撞得后退两步,火铳脱手飞出。旁边一名老兵捡起火铳,用枪管砸断了倭寇的鼻梁。
张定远往前走了几步,把一名正要偷袭刘虎的倭寇砍翻。刘虎回头看了他一眼,点头致意,继续向前。
战斗在狭窄地带展开。双方人数都不多,但每一寸地都要拼死争夺。倭寇穿着黑色布衣,脸上蒙着灰巾,动作狠辣,招招致命。他们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明军主力,一开始有些慌乱,但很快组织起反击。
一名倭寇头目模样的人站在稍高处,挥刀指挥。张定远注意到他腰间挂着铜符,和之前缴获的一样。他低声对身边亲兵说:“盯住那个拿刀的,别让他跑了。”
亲兵点头,悄悄绕向侧方。
两人刚分开,又有四个倭寇从右侧冲出。张定远迎上去,一剑逼退一个,转身格开第二个的劈砍,第三个人趁机逼近,被刘虎一斧劈中肩膀,惨叫着倒下。
第四个倭寇扔掉刀,伸手去摸腰间。
“火器!”张定远大喊。
那人掏出一支短火铳,刚举起就被亲兵射中胸口。火铳掉落时走火,子弹打在岩石上跳飞出去。
张定远冲过去捡起那支火铳。管身很短,做工粗糙,但确实是仿制的明军款式。他看了一眼,塞进自己怀里。
此时战场形势已变。明军凭借阵型优势逐步压缩空间,倭寇开始后退。那个头目见势不对,吹了一声哨,剩下的人立刻转身逃跑,几个纵跃就消失在右侧雾林中。
张定远没有下令追击。
他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挥手示意队伍收拢。
“清点人数。”他说。
刘虎立刻行动起来。他一个个点过去,确认谁在谁不在。三具尸体躺在地上,都是明军士兵。一人喉咙被割开,一人胸口插着短刀,第三人是被火铳打中的,伤口在背部。
另有五人轻伤,有的手臂划破,有的腿上有擦伤。张定远让他们坐下包扎,其他人围成一圈警戒四周。
他蹲下查看那三具尸体。
第一个死者伤口整齐,是熟练刀法所致。第二个死者的敌手明显受过训练,攻击角度精准。第三个……他是被近距离火铳击中的,说明倭寇不仅有短火器,还会配合使用。
他站起来,看向倭寇逃走的方向。
“他们不是流寇。”他说。
刘虎走过来,脸上沾着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你说什么?”
“这队人是专门训练过的。”张定远说,“装备、战术、撤退信号,全都统一。他们在这一带设哨,说明前面一定有重要据点。”
刘虎抹了把脸。“你是说南岭营地?”
“不止。”张定远摇头,“如果只是小据点,不会派这种精锐巡逻队。他们防的不是百姓,是我们。”
他摘下头盔,擦掉额头的汗和雾水混合物。然后重新戴上,走到队伍前方。
“传令下去。”他对传令兵说,“加倍警戒,探子轮番前行二十步探路,发现异常立刻回报。所有人保持间距,不准离队。”
传令兵领命而去。
队伍重新列阵。受伤的士兵由同伴搀扶走在中间,火铳手位于前后两端,刀盾兵护住两翼。张定远依旧走在最前,手里握着长剑,眼睛盯着前方的雾。
他们缓缓前进。
山路变得更窄,两侧岩壁逼近,中间仅容三人并行。地面湿滑,碎石松动,每一步都得小心。张定远用剑尖探路,碰到可疑处就停下来查看。
走了约半炷香时间,前方探子回传手势:无异常。
队伍继续走。
雾依然厚重,能见度不足十步。空气冰冷,吸入肺里像针扎。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在山谷中回荡。
忽然,张定远停下。
他抬起手。
全队立刻静止。
他盯着前方地面。
那里有一串脚印,新留下的,朝右侧岔路延伸。脚印很深,说明负重不小。而且排列规律,不像逃窜时的慌乱痕迹。
他蹲下细看。
脚印边缘有轻微拖痕,像是有人故意掩盖行踪。
他站起身,看向刘虎。
“你带两个人,顺着脚印查。”他说,“只查不追,看清就回。”
刘虎点头,选了两个老卒,沿着脚印走去。
张定远让队伍原地待命。他自己站在路口,一手按剑,一手指向右侧岩壁。
十息后,一声鸟鸣响起。
安全信号。
刘虎回来了。
“那边有条小道,通向一片平地。”他说,“地上有车轮印,还有烧过的灰烬。”
张定远眼神一紧。
“多大范围?”
“三十步见方,周围有木桩痕迹,像是临时营房。”
张定远沉默片刻。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简单的巡逻队驻地。这是补给中转站,是前线哨所,是整个防御体系的一环。
他看向雾中更深处。
山本的人已经在这片山区布下了网。
而他们才刚刚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