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从石台上撤回来，后退三步。掌心还留着那股热劲，像是被烙铁烫过，但没起泡，也不疼。只是经脉里有点胀，像喝了烈酒往丹田灌。
洛璃站在我旁边，手指还贴在玉瓶上。她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等我下一步动作。
我抬起无锋重剑，剑尖点地，一缕源炁顺着剑身滑出去，像根线，往前探了五丈，碰到丹炉底座。
就是那一瞬间，残碑熔炉里的青火猛地跳了一下。
不是预警。
是共鸣。
炉底裂开一道缝，血色符文浮出来，带着一股腥气。我认得这纹路——血刀门的标记，七把刀围成环，中间一个“杀”字。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符文像是被人故意压在炉底的，封着什么。
洛璃上前一步，指尖悬在符文上方。她闭眼，呼吸放慢。
“底下有东西。”她说，“不是阵法，也不是灵器……像是一本书。”
我点头，心念一动，残碑熔炉开始吸气。青火缓缓卷出，把那股血气裹住，往里炼。
血气不散，反而凝成一页虚影。
纸上是字。
《血刀全技·心法篇》。
我皱眉。
这不是丹术，是刀法。而且运劲路线不对——血刀门的功法走的是暴戾一路，可这页上的笔注写着：“煨劲入脉，缓三刻，可化煞为源”。
这字迹……
我瞳孔一缩。
这是我当年在拳经背面写的批注。
火候不够，我就拿源炁煨着补。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土办法，从没传出去过。
现在它出现在血刀门的秘典上？
有人用我的笔记，在练血刀之术？
我还没开口，洛璃已经伸手去翻那页虚影。她动作很快，但被我一把拦住。
“别碰。”我说。
她抬头看我。
“这东西有问题。”我盯着虚影边缘，“它在动。不是投影不稳定，是有人在后面改内容。”
话音刚落，那页纸突然扭曲，血气翻涌，像是要自毁。
我立刻催动残碑熔炉，青火暴涨，死死压住那股躁动。但这么一压，我体内古武劲也开始震，像是两股力在经脉里撞。
我咬牙，左手结印，是古武里的“封”字诀，右手引导青火逆流而上，不烧血气，专煨那页纸的边角。
火候要轻。
太重，纸就毁了；太轻，看不出东西。
青火慢慢烧，纸边焦黄卷起。
背面露出来了。
半张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草药图，七味药材列着名字。最后一味写着：“寅时露水调和”。
洛璃猛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我父亲的笔迹。”她声音有点抖，“这是解毒丹原始配方的残页……他失踪前最后研究的东西。”
她又要伸手。
我又拦住。
“字迹太新。”我说，“你爹死了三年，这墨不会还这么黑。有人仿的。”
她停住手，眼神变了。
我盯着残页角落。那里有团晕开的墨渍，仔细看，下面压着个极小的“戈”字烙印。
那是我第一次炼成九转逆脉丹时，师父在我丹炉上刻的记号。只有我知道，只有我能看见。
现在它出现在这里。
被人抄进了这页假丹方里。
我冷笑一声。
“这不是线索。”我说，“是钓我的钩。”
洛璃没说话。
她盯着那页纸，像是在分辨真假，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没再看她。我把剑横在胸前，盯着丹炉。这地方不对劲。台子认识我，炉子藏秘典，连假丹方都用上我的标记。
有人知道我会来。
早就等着。
我正想着，脚下地面突然一颤。
不是震动，是节奏。
咚、咚、咚。
三声之后，停了。
我和洛璃同时抬头。
通道深处传来低响，像是岩壁在收缩。空气变得更闷，呼吸有点吃力。
“不能再待了。”我说。
“可这丹方……”她看着那页虚影。
“是诱饵。”我打断她，“他们想让我们往下走。越急的人，死得越快。”
她抿嘴，没反驳。
我知道她在想她爹。我也知道这丹方哪怕只有一成可能是真的，她都想抓。
但她没动。
她信我。
至少现在还信。
我收剑，准备退。
就在这时，左路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轰！
像是雷猛的锤砸在石头上。
紧接着，三声短促的金属碰撞声。
是战斗。
我立刻转身看向通道入口，那边已经被一股无形力量封住，看不见也穿不过。
“他们打起来了。”我说。
洛璃脸色变了：“雷猛他们撑不住多久。”
“我知道。”
我回头看了眼丹炉。
秘典虚影还在，但已经开始模糊。血气被青火炼得差不多了，它撑不了太久。
可我不打算再碰它。
这地方越看越像局。台子是引子，丹炉是饵，秘典是钩，现在连左路的打斗都成了逼我们做选择的筹码。
我正要开口让洛璃后撤，她却突然蹲下。
“等等。”她指着丹炉底座。
我走近。
那里有道新的裂痕，刚才没有。裂口里露出一点灰布，像是衣服碎片。
我伸手一扯。
布条断了，带出一小块皮屑。
不是人皮。
是傀儡用的血胎革。
这种材料只有血刀门用来做战尸，埋在地脉里养十年，才能动。
现在它贴在丹炉底下？
我猛地反应过来。
这炉子不是用来炼丹的。
是封印。
封着什么东西。
我刚要说话，洛璃突然抬手。
“有声音。”她说。
我屏息。
听到了。
左路那边，雷猛在吼。
“老子钉住了！但撑不了多久！你们那边到底有没有找到东西？！”
没人回应他。
他知道。
但他还是喊了。
下一秒，三具血影从通道两侧扑出，直冲他和散修甲。
雷猛挥锤砸飞一个，另一个扑向散修甲。那人背靠岩壁，手里血刀碎片发亮，嘴里喊着什么，我没听清。
然后是镇脉钉入地的声音。
雷猛在布阵。
但他喊得太急，力气不够稳。
我知道他快到极限了。
我回头看洛璃。
“我们得走。”我说。
“可他们……”
“救不了。”我说，“我们现在过去，谁都活不成。”
她咬牙，点头。
我最后看了眼丹炉。
那页秘典虚影正在消失。
血气散尽，青火收回。
但就在它彻底灭掉前，我看到残页背面有个细节——
那七味药材中，第三味写着“断魂草”，但下面一行小字批注：“可用碎星花代”。
碎星花。
我荒山里挖的第一味药。
全天下只有我知道它能替代断魂草。
因为那是我自己试出来的。
现在它也出现在这里。
被人写进了假丹方。
我握紧剑。
这地方不是等我来的。
是等“我”来的。
一个知道碎星花能代断魂草的人。
一个会用源炁煨丹的人。
一个炼过九转逆脉丹的人。
他们知道我会来。
他们知道我是谁。
我转身就走。
洛璃跟上。
通道开始塌陷，碎石往下掉。
我们没回头。
身后，丹室彻底沉进黑暗。
最后一丝光，是那页残方烧起来的火苗。
火光一闪。
照出墙上一行刻字。
我没看清。
但我知道，它在等我下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