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一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几乎停跳！他死死趴在礁石后，用尽全部意志收敛气息，甚至连【冥河摆渡人】的力量都强行压制到近乎停滞！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水鬼或者诡异！这种压迫感比祠堂深处那股意识更加凝实，更加混乱和疯狂！而且充满了某种令人窒息的重量感，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岁月和绝望。
是巡夜鬼那种级别的存在？不，感觉更原始，更强大！
那巨大的黑影站在齐腰深的河水中，三个幽绿漩涡缓缓转动，似乎在看着河岸方向。
它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黑色的河水冲刷着它怪异的身躯。手中那根粗大的铁链偶尔抖动一下，发出沉闷的、仿佛金属摩擦骨骼的声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
张道一屏住呼吸，指尖冰凉。他此刻距离那黑影不到五十米！一旦被发现，绝对十死无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那黑影忽然动了。它缓缓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那更像是几根粗大水草纠缠成的肢体，指向了河湾上游更远处的黑暗。
一个嘶哑、破碎、仿佛由无数溺水者哀嚎叠加而成的怪异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时辰未到，祭品不够，门不开，回不去的，都是徒劳！”
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绝望和癫狂，听得张道一头皮发麻。
它在说什么？时辰未到？祭品不够？门不开？回不去？
难道，它就是河祭的执行者之一？或者是被困在这里，等待祭祀和开门的某种存在？
黑影说完这几句含糊的话，三个幽绿漩涡猛地转向张道一藏身的礁石方向！
被发现了？！
张道一心头一紧，几乎要立刻发动能力逃跑。
但黑影只是看了一眼，幽绿的光芒闪烁了几下，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茫然？它没有攻击，反而发出了一声更加低沉、更加痛苦的呜咽：
“摆渡的气息，残破的…也想回家吗？”
“回不去的，没了，都没了，回不去的！”
“世界……死……了！”
话音落下，它似乎失去了兴趣，或者说陷入了更深的癫狂和痛苦。它不再理会岸上，猛地拽动手中铁链！
“轰隆！！！”
河底传来沉闷的巨响，一大片河泥和不知名的残骸被铁链拖出水面，又被它随手甩开。
黑影拖着铁链，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河湾更深处、更加黑暗的水域走去，最终消失在翻涌的黑色波涛之中。
那庞大而绝望的气息，也随之缓缓散去。
河湾重新恢复了之前那种正常的诡异和死寂，只有水流声和隐约的呜咽。
张道一趴在礁石后，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气，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它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了！
摆渡的气息？指的是自己【冥河摆渡人】的能力？
也想回家吗？它把张道一当成了和它一样的、想要回去的存在？
回不去了，都死了，世界死了？这绝望的嘶吼，难道是在说它死了？还是它所在的世界死了？
不，不对！
忽的，一个更加疯狂、更加颠覆的猜想，如同惊雷般在张道一脑海中炸响！
之前摆渡人副本中，有关于冥河意志介入的规则信息！
那么是不是说冥河本身就是一个世界？
也就是说幽冥镇，冥河本身是一个世界，一个死去的世界里的副本。那之前的玩家呢，人呢？
钱不语？王主事？等等，他们是竞技场的诡异？还是冥河世界以前的玩家？那他们目的到底是什么？世界为什么会死！
张道一越想越恐惧震撼，思维越发不受控制！
就在这时，“扑通~！嘣！”
一声巨物落水的声音从河道边传来，张道一抬头望去，呼~！还好，只是刚才那恐怖黑影离开时撞落进水里的石头。
张道一用力晃了晃头，将这些过于震撼的念头暂时压下。现在不是深入思考的时候，他还身处险境。
那个恐怖的黑影离开了，但谁知道它会不会回来？必须抓紧时间处理木雕！
他再次确认周围安全，然后快速从礁石后窜出，直奔之前看好的那个靠近岩壁的小型漩涡。
他解下行囊，拿出那个陶罐，打开盖子。
木雕静静地躺在里面，表面的阴冷怨念因为净水的压制减弱了许多，但在靠近冥河、阴气如此浓郁的地方，它又开始微微颤动，散发出渴望被“同类”接纳的波动。
张道一不敢耽搁。他用那块破布垫着手，捏起木雕，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朝着漩涡中心投掷过去！
木雕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急速旋转的涡流中心。
几乎在入水的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吞了下去！木雕“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漩涡下方，亮起了几点熟悉的、幽绿色的光！和之前试验尸膏时一模一样！
那些光点围绕着漩涡打转，似乎在争抢、吞噬着什么，然后迅速散去。
漩涡依旧旋转，但张道一明显感觉到，木雕散发的那股怨念气息，彻底消失了。
同时，一直隐隐缠绕在他身上的一丝阴冷感，也随之消散。
成功了！
张道一松了口气，不敢停留，转身就准备撤离。
然而，他刚跑出几步——
“咳咳……嗬……新鲜……活人的……味道……”
一个干涩、嘶哑、仿佛破风箱拉动的声音，突兀地从他侧前方的乱石堆里传来！
张道一猛地刹住脚步，右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烈酒皮囊上，左手寒气凝聚，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片被阴影笼罩的乱石堆里，缓缓坐起了一个人？
那确实是一个人形，但状态极其糟糕。他穿着一身褴褛不堪、几乎与身上厚厚污垢融为一体的黑色布衣，头上戴着一顶破烂的斗笠，斗笠边缘垂下肮脏的布条。
露出的脸庞干枯得如同骷髅，皮肤是死灰色的，布满深褐色的斑点。
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的眼窝，另一只眼睛浑浊发黄，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点，但却直勾勾地看着张道一的方向。
他的身体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怀里却紧紧抱着一根比他胳膊还粗的、前端带着巨大铁钩的黑色长竿。
长竿上缠满了水草和莫名的秽物，散发着浓烈的腥臭。
“捞尸人！”那干枯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含糊的字眼，“你是新来的摆渡仔？”
捞尸人？张道一心中警铃再响。这又是哪路“神仙”？刚才那恐怖黑影的同类？还是别的什么？
“你是谁？”张道一沉声问道，全身戒备。
“我？嗬嗬~！”捞尸人发出漏气般的笑声，那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极其短暂的、仿佛回忆起什么的痛苦光芒，但立刻又被更深的空洞和混乱取代，
“我忘了，太久了，只记得要捞，捞干净，都捞上来就能回去了！”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抱着铁钩长竿的手臂却异常稳定。
“捞什么？回哪里去？”张道一试探着问，同时小心地后退半步。
“捞什么？”捞尸人歪着头，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但眼神更加混乱，“捞魂？捞记忆？捞世界的碎片？不知道，忘了，反正上面让我捞，捞干净就好了。”
他忽然举起手中的铁钩长竿，指向张道一，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激动：“你身上！有摆渡的臭味！还有令牌的碎片气息！你是那边派来的？！来催我的？！我捞了！一直在捞！捞不完啊！河太大了！世界碎得太凶了！”
他的情绪极不稳定，时而癫狂，时而绝望，时而迷茫。
张道一迅速捕捉着关键词。上面让我捞，他是有组织的？隶属于某个上面？摆渡的臭味、令牌的碎片气息，再次印证了【冥河摆渡人】和铁牌的特殊性。捞世界的碎片，这和他刚才的猜想隐隐吻合！
如果猜想没错的话，这个捞尸人，恐怕是冥河世界旧时代的玩家或者工作人员！而且很可能拥有规则级别的天赋能力，在世界崩溃后，陷入了无尽的打捞工作和意识混乱中！
“我不是来催你的。”张道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商人】天赋特有的、容易让人产生交易信任的亲和力，“我只是路过，处理点东西。你继续忙你的。”
“路过？”捞尸人那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张道一，似乎在辨认什么，然后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黑黄残缺的牙齿，“不对，你眼神里有光。和我一样，你也想回家，对吧？”
他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距离张道一更近了。那股混合着尸臭、淤泥和更深层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回不去的，小子！”捞尸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清醒和沧桑。
“门是假的，祭是骗局，他们在喂猪，养肥了一起宰，我们都只是柴薪，燃料……”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了指河湾深处，又指了指镇子祠堂的方向，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发出嗬嗬的怪笑：“喂这里的，喂那里的，喂上面的，最后喂给河本身，呵呵……哈哈……回家？我们的家早就被河吃了！我们都是河的一部分了！还回哪里去？！”
“家都没了，回不去啦，哈哈哈！没有家啦~！哈哈哈呜呜呜~！”
疯狂的笑声，哭声在空旷的河湾回荡，比鬼哭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张道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捞尸人虽然混乱，但他的话，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捅开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河祭是骗局？祭品是饲料？喂养祠堂？喂养上面？最终喂养河本身？
所谓的窗口期和门，可能只是一个更大的陷阱？目的是将所有有价值的燃料集中起来，进行一次性的收割？
而他们这些玩家，这些外来者，以及镇上那些被不断抽取记忆的居民，都是被圈养的猪和柴薪？！
如果真是这样，那离开的希望，岂不从一开始就是虚幻的？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张道一。
但下一秒，一股更强烈的、源自骨子里的不甘和理智，又将他拽了回来！不！
捞尸人疯了！他的话不能全信！而且，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也未必没有破局之法！
任何规则，都有漏洞！任何陷阱，都有生门！
“既然回不去，那你为什么还在捞？”张道一盯着捞尸人那只浑浊的眼睛，突然反问。
捞尸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愣住了，那只浑浊的眼睛里，混乱和癫狂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纯粹的、仿佛凝固了无尽岁月的绝望和茫然。
“为什么还在捞？”他喃喃重复，低头看着怀里冰冷的铁钩长竿，干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竿身，“习惯了，不捞，还能做什么呢？捞一点，少一点，也许……也许就捞完了，就，就真的可以休息了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佝偻着背，抱着长竿，重新缓缓坐回了乱石堆的阴影里，恢复了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张道一看着这个曾经可能是叱咤风云的顶尖玩家、如今却沦为疯狂绝望的捞尸人的存在，心中五味杂陈。但他没有时间感慨。
“打扰了。”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毫不犹豫，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朝着来时的方向，发足狂奔！
这一次，他再没有任何停留，也顾不上隐匿身形，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充满了疯狂、绝望和恐怖真相的鬼哭湾！
捞尸人最后那些话，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但他不能停下，不能绝望。
必须回去！必须验证！必须找到那条真正的生路！
哪怕希望渺茫，哪怕前路是更深的陷阱，他也要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