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水光潋滟
苏荔站在长春仙馆的廊下,望着被雨水洗刷过的澄澈天空,心中却仍笼罩着一层阴霾。
粘杆处对清虚观的监视已持续数日,却再未见那辆神秘青篷马车的踪影,仿佛那夜的踪迹只是幻觉。
“娘娘,钮钴禄夫人递了牌子,说想进宫请安。”云珠轻声禀报。
苏荔眼前一亮。额娘此时入宫,正是时候
。她正需要与家人商议通草花一事,而西山的异动也需提醒家人警惕。
钮钴禄氏入宫后,母女二人照例寒暄家常,待宫人退下,
苏荔才压低声音道:“额娘,近日京中可有异常?尤其是阜成门一带的清虚观?”
钮钴禄氏神色一凛:“娘娘也听说了?
那观近来确实有些古怪,常有生面孔出入,却不见香火旺盛。
你阿玛还让我提醒你,近来宫中行事需格外谨慎。”她顿了顿,“可是……与那位有关?”
苏荔微微点头,没有明言,转而提起通草花的事:“额娘前次说起京中盛行通草花,如今可还如此?”
钮钴禄氏会意,顺着话题道:“可不是!如今一株上好的通草宫花,价比黄金。
听闻宫里的娘娘们都在私下求购,只是手艺精湛的工匠都被权贵笼络,寻常人难得一见。
”她压低声音,“娘娘可是有意于此?
家中倒是有个远房亲戚,在苏州做过绢花生意,手极巧,人也可靠。”
苏荔心中一喜,这正是她需要的切入点。
她谨慎地提出自己的设想:由钮钴禄家暗中招募几个手艺精湛又口风严实的工匠,以研究新式女红为名,秘密制作通草花。
精品送入宫中,由她以“偶然得之”的名义用于启蒙会或赏赐,
次品则通过隐秘渠道发卖,所得银钱用于贴补宫中用度。
“此事风险不小,需万分谨慎。”苏荔郑重道,“所有环节必须切割清楚,
绝不能让人追查到长春宫。额娘回去与阿玛细细商议,若无十足把握,宁可不为。”
钮钴禄氏沉思片刻,坚定地握住女儿的手:“娘娘放心。
你阿玛在户部这些年,有些人脉根基。
此事关乎家族兴衰,我们自会安排妥当。”
送走额娘,苏荔心中稍安。
通草花的计划终于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但前路依然险峻。
她必须确保自己在宫中的根基足够稳固,才能承受可能的风浪。
启蒙会一如既往地举行,主题是“虫鸟之趣”。
苏荔命人在澹宁居外廊下挂了几个精致的鸟笼,里面是温顺的百灵、画眉,又摆了几盆正在结网的蜘蛛和忙碌的蚂蚁。
阿哥们对这些小生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弘昼,对蜘蛛结网的过程看得目不转睛。
“你们看,蜘蛛虽小,却能织出如此精巧的网。”
苏荔引导道,“它不急不躁,一步步来,先搭框架,再织辐线,最后绕螺旋。
做事也当如此,有章法,有耐心。”
弘历若有所思:“《中庸》言‘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亦是此理。”
苏荔赞许地点头:“四阿哥说得极是。读书明理,贵在能观物取譬,融会贯通。”
弘时站在一旁,目光却落在一只正在搬运食物的蚂蚁身上。
他悄悄蹲下身,看得入神。苏荔注意到他的专注,轻声道:“三阿哥可是在看蚂蚁?
它们虽小,却能搬动比自身重数倍的东西,靠的是众志成城。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也是这个道理。”
弘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又迅速低下头去。
但这细微的反应,已让苏荔感到欣慰。这孩子的心,正在一点点打开。
活动结束后,苏荔照例在《幼学札记》上记录下阿哥们的变化和她的思考。
她特意在弘时的那页画了一只小小的蚂蚁,在旁边写道:“静默者,往往观察最细。”
正当她搁笔时,粘杆处副统领匆匆来报:“娘娘,清虚观有动静了!那辆青篷马车再次出现,车上下来一个蒙面妇人,观中道士恭敬相迎,称其为‘莲居士’。
我们的人冒险靠近,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提到了‘罗汉’、‘开光’等词。”
苏荔心头一紧。“莲居士”——这极可能是皇后的化名!玛瑙罗汉的谜团,终于有了线索。
“继续监视,但绝不可惊动对方。
设法查清那妇人的真实身份和来去路线。”她沉声命令,随即又问,“观中可有异常布置?”
“据报,后殿常年紧闭,有专人把守,寻常香客不得入内。”
后殿……那里极可能是藏匿玛瑙罗汉或进行密谋的场所。
苏荔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皇后,就是那只盘踞网中央的蜘蛛。
她必须更加谨慎。通草花的计划要推进,但不能操之过急;皇后的阴谋要查清,但不能打草惊蛇;启蒙会要坚持,但不能授人以柄。
这三条线,如同三股丝,必须巧妙地编织在一起,才能织就一张属于自己的保护网。
窗外,夕阳西下,将紫禁城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荔站在窗前,望着那些金色的屋顶,忽然觉得,这偌大的皇宫,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金丝笼?
而她,必须在这笼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