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只巨大的惨青水手如天罗地网般罩向陈九阴,指尖所过之处,空气都凝结出细密的冰霜。那股威压如实质的山岳,压得陈九阴几乎喘不过气——这便是神只的力量,即便被怨念侵蚀、远离水域,其威能依旧远超凡人想象。
但陈九阴眼中毫无惧色。就在水手即将触及他的刹那,他猛地将玄冥令牌高举过头,用尽全身力气暴喝:
“玄溟在上,水神敕令——万水归源!”
令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这一次不再是灰白与乌黑的流转,而是纯粹的湛蓝,如同最深邃的海水凝聚而成。光华如涟漪般扩散开来,触及河伯的水手时,那些由怨念与江水凝聚的巨手竟开始剧烈颤抖,表面的惨青色迅速褪去,重新显露出清澈的水色。
河伯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五只水手不受控制地溃散,化作漫天水雾。那些被它强行奴役的溺死魂魄在水雾中显形,竟对着玄冥令牌的方向露出解脱般的表情,随后化作点点光雨消散。
“不...本神的奴仆...回来!”河伯疯狂嘶吼,那双惨白眼瞳中血丝密布。
陈九阴心中了然——玄溟大神说得没错,玄冥令牌对一切水元有着天然的统御权,即便河伯已成邪神,其力量本质仍是水元。令牌虽无法直接击败它,却能在关键时刻干扰它的控制。
但这干扰只能持续片刻。河伯很快重新凝聚起水手,只是这一次,它眼中的疯狂更盛,显然被彻底激怒了。
“令牌...给本神!”河伯张开巨口,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竟要将陈九阴连人带令牌吸入腹中!
陈九阴早有准备,借助吸力向后疾掠,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令牌上:“水遁千里,疾!”
令牌蓝光大放,裹挟着陈九阴化作一道水光,如离弦之箭射向山下。这正是他从玄冥令牌中领悟的水遁之术,虽不及真正的神只挪移,但速度之快已远超寻常修士。
“休走!”河伯咆哮着追赶,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拖出一道惨青色的水汽轨迹。所过之处,山林被腐蚀,鸟兽惊逃,连天空都阴沉下来。
一追一逃,转眼间已离开白云山数里。
陈九阴刻意控制着方向,向着远离人烟的深山方向逃窜。他必须将河伯引开,给白云观争取时间,同时...他在寻找一个地方——玄溟在意识中隐约提及的“玄冥古道”。
据玄溟所言,上古时期,北方水域诸神曾修建过一条连接各大水域的地下通道,名为“玄冥古道”。此道借地脉水脉相通,可短时间内跨越千里。沧澜江作为北方重要水系,自然也有一段古道入口。
若能找到古道入口,或许能暂时摆脱河伯,撑到中元之夜。
但问题在于,玄溟只给了模糊的指引——“沧澜江支脉,龙首交汇处”。这范围太大了。
正当陈九阴焦急寻找时,怀中令牌突然微微发烫,一种奇异的感应从东南方向传来。那种感觉...如同游子归乡,本能地知道那里有与自己同源的存在。
“是古道的呼应?”陈九阴心中一喜,立刻改变方向。
身后,河伯的追击愈发疯狂。它似乎察觉到了陈九阴的意图,嘶吼着喷出一团团惨绿色的毒雾。毒雾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腐烂,连岩石都被侵蚀出坑洞。
陈九阴不敢硬抗,只能以水遁之术左右闪避,狼狈不堪。好几次毒雾擦身而过,衣袍被腐蚀出大洞,皮肤传来灼痛感。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体内的魂力正迅速消耗。连续催动玄冥令牌,对他本就未痊愈的魂魄是巨大负担。照这样下去,最多一刻钟,他就会魂力耗尽,沦为河伯的囊中之物。
就在此时,前方山谷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
一道白衣身影从山谷中掠出,正是苏姑娘!
“你怎么来了?”陈九阴又惊又急,“快回去!”
“你一个人撑不住。”苏姑娘神情平静,双手结印,眉心水滴印记蓝光流转,“我助你。”
她双掌向前一推,一道淡蓝色的水幕凭空出现,挡在陈九阴身后。河伯喷出的毒雾撞在水幕上,竟如泥牛入海,被水幕迅速吸收、净化。
河伯看到苏姑娘,那双惨白眼瞳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憎恨,有渴望,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净水玄阴体...又是你...”河伯的声音因情绪波动而更加扭曲,“苏镇北的后人...本神要你血脉断绝!”
它放弃陈九阴,五只水手齐转向苏姑娘拍去!
苏姑娘不闪不避,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随着手印成型,她周身散发出一股纯净、柔和却又无比浩瀚的水元气息。那气息与河伯的惨青怨念截然不同,如同清泉之于污水,明月之于乌云。
“净水玄阴,涤荡怨秽。”
她轻启朱唇,声音不大,却如清泉流淌,响彻山谷。眉心水滴印记光芒大放,一道淡蓝色的光环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光环触及河伯的水手,那些由怨念凝聚的惨青色迅速褪去,水手变得透明清澈,随即溃散成普通的水珠洒落。河伯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发出痛苦的嘶吼,仿佛这净化之力对它而言是世间最残酷的酷刑。
“不...不要净化...本神不要清醒...”河伯眼中疯狂与清明交替闪现,那张模糊的面容在痛苦中扭曲变形,时而显现出一张俊朗的青年面孔,时而又变成狰狞的鬼脸。
陈九阴看出端倪——苏姑娘的净水玄阴体果然对河伯有极强的克制作用。净化之力触及河伯体内的怨念时,那些怨念开始溃散,被镇压的沧澜本源意识有了短暂苏醒的迹象。
但这也让河伯更加疯狂。它猛地张开巨口,一股黑色的水流如瀑布般倾泻而出。那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浓缩到极致的怨念精华,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微微扭曲。
苏姑娘脸色一变,双手印诀急变,淡蓝光环收缩成一道光盾挡在身前。黑色水流撞在光盾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盾剧烈波动,表面出现道道裂痕。
“苏姑娘,退!”陈九阴急忙上前,玄冥令牌蓝光再放,化作一道水墙叠加在光盾之后。
二人合力,总算勉强挡住这一击。但黑色水流源源不绝,光盾与水墙都在迅速消磨。
就在这时,陈九阴怀中令牌的感应突然强烈到了极点。他低头看去,只见令牌正指向山谷深处某个方向,表面的湛蓝光芒如水波般荡漾,与那个方向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古道入口...就在山谷里!”陈九阴精神一振。
他看向苏姑娘,二人眼神交汇,瞬间明白彼此心意。
“我数三声,一起收力,往山谷深处撤。”陈九阴低声道。
苏姑娘点头。
“一、二、三——走!”
二人同时收力,身形向后疾退。光盾与水墙失去支撑,瞬间被黑色水流冲垮。但就这刹那的空隙,陈九阴与苏姑娘已化作两道流光射入山谷深处。
河伯暴怒追赶,但它庞大的身躯在山谷中受到限制,速度稍减。
山谷深处,古木参天,藤蔓缠绕,一片原始景象。陈九阴凭着令牌的感应,七拐八绕,最终在一处瀑布前停下。
瀑布不高,约三丈,水流清澈,注入下方的深潭。潭水碧绿,深不见底。令牌的感应就指向这深潭之下。
“入口在水下?”苏姑娘问。
陈九阴点头:“应该就是这里。玄冥古道借水脉地脉相通,入口必在水源汇聚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河伯的气息正在迅速接近,最多十息就会赶到。
“我下去探路,你...”
“一起去。”苏姑娘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下面情况不明,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陈九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坚定。他不再多言,点头道:“好。跟紧我。”
二人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深潭。
潭水冰冷刺骨,但诡异的是,他们入水后竟感觉不到丝毫阻力,仿佛水流在主动为他们让路。陈九阴手中的玄冥令牌蓝光大放,照亮了漆黑的水底。
深潭比想象中更深。下潜约十丈后,潭底出现一个巨大的石洞,洞口被水草掩盖。令牌的感应正来自洞中。
二人游入石洞,洞内竟没有水,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水流隔绝在外。洞壁光滑,刻满了古老的符文,那些符文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与玄冥令牌的光芒相互呼应。
“就是这里了。”陈九阴松了口气。
但他话音刚落,整个石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洞壁上的符文光芒明灭不定,屏障也出现波动,似乎随时会破裂。
“不好,河伯在冲击入口!”苏姑娘脸色一变。
果然,洞外传来河伯疯狂的咆哮:“以为躲进古道就能逃掉?本神今日就算毁了这古道,也要将你们揪出来!”
恐怖的冲击一波接一波传来,屏障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照这样下去,最多半刻钟屏障就会彻底破碎。
“必须启动古道转移!”陈九阴急道,将玄冥令牌按在洞壁一处特殊的凹槽上——那是他在符文中发现的,形状与令牌完全吻合。
令牌嵌入凹槽的刹那,整个石洞的符文同时亮起!蓝光如潮水般涌过每一条符文,最终汇聚在洞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缓缓旋转,散发出空间扭曲的波动。
“这是...传送阵?”苏姑娘惊讶道。
陈九阴点头:“玄冥古道本就是诸神修建的快速通道,应该能带我们远离此地。只是...不知会传送到哪里。”
洞外的冲击愈发猛烈,屏障已出现多处破损,冰冷的潭水开始渗入。
“没时间犹豫了。”苏姑娘拉住陈九阴的手,“走!”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跃入洞顶的漩涡。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瞬间,屏障彻底破碎,河伯庞大的身躯挤入石洞。它看着正在缓缓消散的漩涡,发出不甘的怒吼,却不敢贸然进入——玄冥古道是上古诸神修建,它对古道的了解并不多,贸然闯入恐有不测。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河伯那双惨白眼瞳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中元之夜...本神在沧澜江等你们...”
它庞大的身躯缓缓退出石洞,消失在深潭之中。
而与此同时,白云观内,危机并未解除。
青云子正全力修复护山大阵,忽然感到阵眼处传来异常波动。他心中一惊,急忙赶到阵眼所在——那是观中后山一处隐秘山洞,洞内布置着复杂的阵法核心。
刚踏入山洞,青云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脸色一变,疾步深入,眼前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阵眼处,三名负责看守的弟子倒在血泊中,已然气绝。而阵眼核心的那块“镇山玉”上,赫然插着一柄漆黑的匕首,匕首上刻着诡异的符文,正不断侵蚀玉中灵气。
更让青云子心惊的是,匕首旁散落着几片碎布——那是白云观弟子道袍的布料!
“内奸...就在观中!”青云子咬牙切齿。
他正要上前拔出匕首,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青云子反应极快,侧身避让,一道乌光擦肩而过,钉在洞壁上——又是一柄同样的漆黑匕首。
“谁?!”青云子厉喝,同时袖中飞出三张符箓,化作金光护住周身。
山洞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看清来人面容,青云子瞳孔骤缩。
“是你...清虚?”
来人正是青云子的二弟子,道号清虚。此刻的清虚脸上再无平日里的恭敬温顺,取而代之的是阴冷与讥诮。
“师尊何必惊讶。”清虚把玩着手中的第三柄匕首,“星煞将军雄才大略,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弟子不过是...择良木而栖罢了。”
“孽徒!”青云子气得浑身发抖,“我白云观待你不薄,你竟背叛师门,勾结邪魔外道!”
“待我不薄?”清虚冷笑,“师尊心中只有大师兄清玄,何时真正看重过我?我在观中苦修三十载,不过是大师兄的影子罢了。星煞将军却许我荣华富贵,甚至...长生之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将军已得‘水神印’部分秘密,只要再得玄冥令牌,就能掌控沧澜江,进而掌控天下水脉。届时,将军将成就不世伟业,而我...将是新朝国师!”
“痴心妄想!”青云子怒极反笑,“水神印乃上古神物,岂是凡人能掌控?星煞不过是被欲望蒙蔽的疯子,你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看看谁先死吧。”清虚眼中杀机毕现,手中匕首乌光大放,“师尊,今日就让我送您上路!”
他身形如鬼魅般扑来,匕首直刺青云子心口。青云子虽受伤不轻,但毕竟修为深厚,双手结印,一道金色光盾挡在身前。
师徒二人在山洞中激烈交手。金光与乌光交织,符箓与匕首碰撞,每一次交击都引发灵气震荡。
但青云子很快发现不对劲——清虚的修为竟比平时显露的高出不止一筹,且招式狠辣诡异,完全不是白云观的路数。
“你...修炼了邪功?”青云子惊怒交加。
“将军赐予的‘噬灵魔功’,滋味不错吧?”清虚狞笑,匕首上的乌光突然化作一条黑蛇,绕过光盾咬向青云子咽喉。
青云子仓促闪避,左肩被黑蛇擦过,顿时传来剧痛。低头一看,被擦过的皮肉竟迅速腐烂发黑,显然是剧毒。
“匕首上有毒...”青云子脸色发白,急忙封住左肩穴道,但毒素已开始蔓延。
“师尊,您老了。”清虚步步紧逼,“不如将观主之位传给我,弟子或可留您一具全尸。”
“做梦!”青云子咬牙,右手剑指一点眉心,一道金色符文浮现——这是茅山秘术“燃魂印”,以燃烧魂魄为代价,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修为。
清虚脸色微变:“师尊要拼命?值得吗?为了几个外人...”
“白云观千年清誉,岂容你玷污!”青云子周身金光暴涨,气息节节攀升,“今日,贫道便清理门户!”
山洞外,其余弟子听到动静,纷纷赶来。但看到洞内景象,所有人都惊呆了——二师兄清虚竟在刺杀观主!
“快,布阵助观主!”大师兄清玄最先反应过来,急令道。
然而就在这时,白云山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
不是真龙,而是地脉龙气的咆哮。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愤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抽取龙脉的力量。
紧接着,整个白云山剧烈震动起来,山石滚落,房屋坍塌,护山大阵的金光彻底熄灭。
所有人都感觉到,山中灵气正以惊人的速度流向一个方向——柳明轩所在的静室!
静室内,柳明轩盘膝而坐,眉心紫金符文光芒大放。他双眼紧闭,但脸上却露出痛苦与沉醉交织的诡异表情。
在他周围,无形的漩涡疯狂旋转,吞噬着一切能吞噬的灵气——护山大阵的残余灵气、山中草木的生机、地脉龙气的本源...
混沌印记,终于完全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