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的气息如海啸般席卷而来，整个白云山都在微微震颤。
青云子面色凝重如铁，沉声对苏姑娘道：“速回观中！河伯来者不善，恐要强攻山门！”
二人身形疾掠，眨眼间已回到白云观前。观中弟子早已察觉异样，数十名道士各持法器，在观前广场列阵以待。年轻弟子脸色发白，老成者则神情肃穆，所有人目光都投向山下——那里，浓重的水雾正以惊人的速度漫上山来。
水雾呈惨青色，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岩石腐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雾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身影，似人非人，发出“咕噜咕噜”的诡异声响，那是溺死者的魂魄在哀嚎。
“启动护山大阵！”青云子厉喝，同时咬破指尖，以精血凌空绘符。其余道士也纷纷动作，或摇动铃铛，或挥舞令旗，或口诵咒文。
白云观四周，七十二根石柱同时亮起金光。这些石柱看似随意分布，实则暗合天罡地煞之数，构成“天罡地煞护山大阵”。金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金色光网，将整座道观笼罩其中。
水雾触及光网，发出“嗤嗤”声响，如冰雪遇火般迅速消融。雾中那些扭曲身影也发出凄厉惨叫，不敢靠近。
但水雾并未退去，反而愈发浓重。惨青色的雾气层层叠叠堆积在光网外，竟开始缓缓侵蚀金光。更可怕的是，雾气深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缓缓升起。
那黑影高约十丈，上半身似人，下半身却是翻滚的水浪。它面部模糊不清，只有一双惨白的眼睛透过雾气凝视着白云观，眼中满是怨毒与疯狂。
“河伯真身...”青云子倒吸一口凉气，“它竟敢离开沧澜江，亲自降临！”
河伯虽为水神，但受怨念侵蚀后已成邪神，受地域限制极重。离开沧澜江，它的力量会大幅削弱，且要承受天地法则的反噬。但它还是来了，足见对玄冥令牌和陈九阴等人的必得之心。
“青云子，交出玄冥令牌和那几人，本神可饶白云观不死。”河伯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低沉嘶哑，如同无数人同时在说话，男女老少混杂，充满了不协调的诡异感。
青云子冷笑：“邪神也敢称神？今日贫道便替天行道，斩了你！”
他话音未落，双手已结印完毕，口中暴喝：“天罡地煞，斩妖除魔，敕！”
护山大阵金光暴涨，七十二根石柱同时射出一道金色光柱，汇聚成一把巨大的金色光剑，凌空斩向河伯！
这一击凝聚了白云观百年积累的阵法和青云子毕生修为，威势惊天。金色光剑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惨青雾气如遇克星，瞬间溃散。
河伯那双惨白眼瞳中闪过一丝凝重，但它不退反进，下半身的水浪翻滚沸腾，化作一只巨大的水手，迎向金色光剑。
“轰隆——”
光剑与水手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金色与惨青两色光芒激烈对抗，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山石崩裂，树木倒伏，整个白云山都在颤抖。
僵持了约三息，金色光剑逐渐占据上风，一点点压向河伯。水手上开始出现裂痕，惨青光芒迅速黯淡。
但河伯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那嘶鸣声中蕴含了无尽的怨恨与痛苦。随着嘶鸣响起，它身后浓雾中，无数溺死者的魂魄纷纷炸裂，化作精纯的怨念能量涌入河伯体内！
这是它以百年积累的怨念为代价，强行提升力量！
水手威势暴增，猛地一握，竟将金色光剑捏得粉碎！光剑破碎的瞬间，青云子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身形踉跄后退。护山大阵的金色光网也剧烈波动，多处出现裂痕。
“观主！”众弟子惊呼。
“稳住阵法！”青云子强压伤势，重新站定。但谁都看得出，河伯这一击已伤到了大阵根本。
河伯也不好受。强行吞噬怨念虽短暂提升了力量，但那些怨念中的疯狂与痛苦也在侵蚀它的意识。它那双惨白眼瞳中，疯狂之色更浓，理智正在迅速消退。
“死...都要死...”河伯嘶吼着，水手再次凝聚，这次化作五只，从不同方向拍向护山大阵！
就在这时，白云观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柳明轩所在的静室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紫金光芒。光芒透过门窗缝隙射出，直冲云霄，竟在护山大阵内部形成了一道光柱。
更诡异的是，这道光柱开始主动吸收护山大阵的灵气！金色光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裂痕迅速扩大。
“怎么回事？”青云子脸色剧变。
一名年轻道士惊慌跑来：“观主，柳...柳施主他...他眉心的印记在疯狂吸收周围的灵气，静室的防护阵法已经崩溃了！”
青云子心中一惊，立刻明白过来——柳明轩的混沌印记融合了三煞之力，本身就有吞噬万物灵气化为己用的特性。护山大阵全力运转时散发的浓郁灵气，对混沌印记来说无异于大补之物，自然引发了本能的吞噬。
内外夹击！
外有河伯强攻，内有混沌印记吞噬阵法灵气，护山大阵危在旦夕！
苏姑娘当机立断：“我去稳住柳明轩！道长专心对付河伯！”
她身形一闪，已冲向柳明轩的静室。推门而入，只见柳明轩盘膝坐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心紫金符文光芒大放，正贪婪地吞噬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灵气。他周身的空气都因灵气流动而形成漩涡，静室内一片狼藉。
“柳明轩，醒来！”苏姑娘厉喝，同时双手结印，一道淡蓝色的水幕罩向柳明轩，试图隔绝灵气。
但混沌印记的吞噬之力远超想象。水幕刚触及柳明轩，就被紫金光芒侵蚀、同化，反而成了印记的养料。
苏姑娘眉头紧锁。她现在虽有净水玄阴体，修为大增，但对混沌印记这种特殊存在了解太少，贸然出手可能适得其反。
就在她犹豫之际，柳明轩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很奇特——左眼瞳孔呈紫金色，右眼瞳孔却是正常的黑色。紫金左眼中满是混乱与迷茫，黑色右眼中则残存着一丝清明。
“苏...姑娘？”柳明轩艰难开口，声音因痛苦而扭曲，“我控制不住...这印记...它在吞噬一切...”
“守住本心！”苏姑娘沉声道，“试着引导吞噬之力，不要抗拒，而是掌控！”
柳明轩咬牙点头，重新闭上眼睛，全力与混沌印记对抗。
而与此同时，另一间静室中，昏迷的陈九阴正经历着奇异的变化。
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沉睡，而是被玄冥令牌带入了一个神秘的水底世界。
这里是无尽的深蓝，光线从上方透下，形成道道光柱。水中没有鱼虾，只有无数细小的光点缓缓飘浮，如同星辰。脚下是洁白的细沙，远处隐约可见珊瑚和水草，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光晕中，看不真切。
陈九阴“站”在水中，能呼吸，能行动，却感觉不到水的阻力，仿佛自己就是水的一部分。
“这是...哪里？”他环顾四周。
“玄冥之界，令牌中的记忆碎片。”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九阴转身，只见一个身影从水光中缓缓浮现。那是个身着淡蓝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容俊雅，眉目间透着悲悯与沧桑。他周身散发着柔和的水光，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他就是这片水域的主宰。
“你是...”陈九阴心中有所猜测。
“吾名玄溟，上古水神之一，执掌北方水域。”男子微笑道，但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疲惫，“当然，这只是吾残存的一缕记忆烙印，真正的玄溟早已陨落。”
陈九阴肃然行礼：“晚辈陈九阴，见过玄溟大神。”
玄溟摆手：“不必多礼。你能进入玄冥之界，说明令牌已初步认可你。只是...你的魂魄受损严重，若非令牌护持，恐怕早已消散。”
“晚辈明白。”陈九阴苦笑，“敢问大神，此地...与河伯有何关联？”
听到“河伯”二字，玄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河伯...本名沧澜，是吾座下弟子，也是最有望继承吾之神位的存在。”
他抬手一挥，周围水光变幻，显现出古老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英武青年跪在玄溟面前，神情恭敬而坚定。那是年轻时的沧澜，眼中还有着对苍生的怜悯与责任。
“千年之前，吾执掌北方水域，沧澜辅佐吾治理沧澜江流域。”玄溟声音低沉，“那时人间战乱较少，江河安宁，百姓安居。沧澜一心修行，积攒功德，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封神，接替吾位。”
画面流转，景象突变。烽烟四起，尸横遍野，无数尸体被抛入江中，鲜血染红了江水。沧澜站在江边，看着被怨气污染的江水，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
“后来人间战乱频仍，特别是百年前那场屠城...”玄溟叹息，“数万冤魂的怨念汇聚成河，涌入沧澜江。沧澜为净化江水，防止怨念污染整个北方水脉，以自身神格为引，强行吸纳所有怨念。”
画面中，沧澜张开双臂，无尽的怨念如黑色潮水般涌入他体内。他俊朗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周身神光迅速黯淡，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阴煞之气。
“他本可置之不理，任由怨念扩散，那样最多污染局部水域，待千百年后自然消散。”玄溟眼中闪过痛惜，“但他不忍见苍生受苦，选择了最艰难的路——以己身承载众生之怨。”
“所以...河伯并非天生邪神？”陈九阴震惊道。
“自然不是。”玄溟摇头，“沧澜是真正的善神，只是...他低估了怨念的可怕。数万冤魂百年的怨恨，岂是一人之力能承载？怨念反噬，侵蚀了他的神智，最终...他迷失了自我，成了如今的河伯。”
画面最终定格——沧澜站在江心，周身黑气缭绕，那双曾经悲悯的眼瞳已变成惨白，只剩下疯狂与怨毒。
水光消散，周围恢复深蓝。
玄溟看向陈九阴，正色道：“吾之所以留下这缕记忆烙印，一是指引有缘者继承玄冥传承，二是...希望有人能救沧澜。”
“救他？”陈九阴疑惑，“河伯已成邪神，屠戮生灵，如何救？”
“沧澜的本源意识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怨念镇压在识海深处。”玄溟道，“若能净化他体内的怨念，唤醒他的本源意识，他便有可能恢复神智，重归正神之位。”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净化的关键，就在玄冥令牌和...那位拥有净水玄阴体的姑娘。”
陈九阴心中一震：“苏姑娘？”
“正是。”玄溟点头，“玄冥令牌承载吾之权柄，可统御万水，镇压怨念。而净水玄阴体，则是净化怨念的最佳容器。二者结合，方有可能救沧澜。”
“可是...”陈九阴犹豫，“河伯如今疯狂至此，如何近身？又如何让他接受净化？”
“所以需要时机。”玄溟道，“沧澜虽被怨念控制，但每年中元之夜，阴气最盛时，怨念会暂时平息，他残存的本源意识会短暂苏醒。那是唯一的机会。”
“中元之夜...”陈九阴默算时间，“还有...七天。”
“不错。”玄溟神色凝重，“但在此之前，你们必须撑过沧澜的追杀。他如今对玄冥令牌和净水玄阴体都有本能的渴求——令牌能助他稳固神位，净水玄阴体则能帮他净化部分怨念，减轻痛苦。”
陈九阴沉默片刻，突然问：“敢问大神，星煞将军...是否也与河伯之事有关？”
玄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星煞...此人原名赵天煞，是前朝镇北军余孽。百年前那场屠城，正是他先祖赵镇北所为。他如今追杀你们，表面是为玄冥令牌和河伯之力，实则...是为掩盖先祖罪孽，防止有人揭开真相。”
“揭开真相？”陈九阴不解。
“当年屠城，并非简单的平叛。”玄溟缓缓道，“赵镇北实则是为了夺取临江城中一件宝物——‘水神印’。那是吾赐予临江城守的护城之宝，可保一方水域安宁。赵镇北想以水神印控制沧澜江，助前朝复辟。”
他抬手再次显现画面：屠城之夜，赵镇北亲自带人冲入城主府，从密室中抢走一枚蓝色玉印。得手后，他下令屠城灭口，将所有知情人杀光。
“后来赵镇北战死，水神印下落不明。赵天煞继承先祖遗志，一直在寻找水神印。他怀疑水神印被河伯所得，藏在河伯水府中，所以千方百计要对付河伯。”玄溟解释道，“而玄冥令牌...是开启水神印封印的钥匙。”
陈九阴恍然大悟。原来一切恩怨，都源于百年前那场贪婪引发的惨剧。
“该说的都说了。”玄溟身影开始淡化，“陈九阴，记住：救沧澜，不仅是救一位迷失的神只，更是救无数被他怨念影响的生灵。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你手中。”
话音落下，玄溟的身影彻底消散。
陈九阴还想再问，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意识迅速上浮...
白云观，静室中。
陈九阴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魂魄的损伤竟已好了七七八八——是玄冥令牌在玄冥之界中滋养了他的魂魄。
“陈先生，你醒了！”守在床边的李玉柔惊喜道。
陈九阴来不及多言，立刻问：“现在什么情况？河伯可曾攻山？”
李玉柔脸色一黯：“河伯正在强攻护山大阵，柳大哥的混沌印记又在内部吞噬阵法灵气，苏姑娘在设法稳住他...观主说，大阵最多还能撑半个时辰。”
陈九阴心中一沉，立刻下床：“带我去观前！”
二人冲出静室，直奔观前广场。一路上，陈九阴能明显感觉到护山大阵的衰弱——金光黯淡，波动不稳，如同风中残烛。
来到广场，只见青云子盘坐阵眼，七窍都已渗血，却仍在咬牙坚持。其余道士也都面色惨白，显然真元消耗极大。而光网外，河伯的五只水手疯狂拍击，每一次撞击都让大阵剧烈颤抖，裂痕不断扩大。
更糟糕的是，柳明轩静室方向的紫金光柱越来越粗，吞噬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苏姑娘虽在竭力控制，但收效甚微。
内外交困，危在旦夕！
陈九阴心念急转，突然想到玄溟的话——河伯渴求玄冥令牌和净水玄阴体...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道长！”他快步走到青云子身边，“让我出去。”
“什么？”青云子一愣，“你疯了？外面是河伯真身，你出去必死无疑！”
“我有办法。”陈九阴沉声道，“河伯的目标是我和玄冥令牌，我若出去，或可引开它，为你们争取时间修复大阵、稳住柳明轩。”
“不行！”李玉柔急道，“太危险了！”
苏姑娘也从静室方向掠来，听到陈九阴的话，立刻反对：“河伯已近疯狂，你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陈九阴却异常坚定：“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大阵一破，所有人都得死。”
他看向苏姑娘，压低声音：“而且...我刚刚在玄冥之界见到了玄溟大神，得知了一些关于河伯的真相。要救它，必须在中元之夜，以玄冥令牌和你的净水玄阴体配合。但现在...我们需要先活下去。”
苏姑娘眼中闪过震惊，但很快恢复冷静。她明白陈九阴说的是实情，大阵撑不了多久了。
青云子也看出陈九阴的决绝，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但你记住，一旦不敌，立刻退回，贫道拼死也会接应你。”
“多谢道长。”陈九阴抱拳，随即从怀中取出玄冥令牌。
令牌在手，他深吸一口气，对青云子道：“开阵！”
青云子咬牙，双手结印，护山大阵的金色光网在陈九阴面前打开一道缝隙。
陈九阴毫不犹豫，一步踏出！
就在他踏出大阵的瞬间，河伯那五只疯狂拍击的水手突然僵住，所有惨白眼瞳同时转向他，聚焦在他手中的玄冥令牌上。
“令牌...给我...”河伯嘶吼着，五只水手放弃攻击大阵，齐齐抓向陈九阴！
危机，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