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会,皇帝当众宣布:“北燕败绩,四皇子来朝,此乃国家之喜。朕心甚慰,决定循例举行春狩,与臣工同乐。届时,凡三品以上及特许臣工,当携家眷同往,共襄盛举。”
旨意一下,群臣自然是山呼万岁,颂扬皇帝与民同乐。
北燕大败,皇帝高兴,连往年因各种原因未能举行的春狩都重启了,也在情理之中。就是,现在不能算春狩,几乎快成了夏狩了。
但总有那嗅觉敏锐、消息灵通之人,将“携家眷同往”几个字,与宫中隐约传出宫中为太子择妃的风声联系了起来。
几位有意的朝臣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春狩,恐怕不止是狩猎那么简单了。
真正的“猎物”与“角逐”,或许就在那林场之外,帷帐之间。
谁家女儿能脱颖而出,或许就能一步登天。
皇帝龙心大悦,两道旨意如同插上了翅膀,北燕战败送质子入京的国事捷报,与皇家即将举行春狩的盛事预告,迅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条街巷,也必将随着驿道飞马,传向帝国四方。
当日下午,这消息便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闭门“待嫁”的柳绯绯心中,激起了剧烈的波澜。
慕容荻。
这个名字率先闯入她的脑海,带着前世模糊却温暖的记忆。
那个在北燕饱受冷遇、来到大齐后更因质子身份而处处遭人轻贱甚至欺凌的异国皇子。是她,偶然在街上目睹他被几个纨绔刁难,一时善心发作,让家仆驱散了那些人,给了他些许微不足道的帮助。
自那以后,慕容荻便记住了她,时常送些小礼物逗她开心。前世柳家倾覆,她身陷囹圄,众叛亲离,连温净远都避之唯恐不及时,唯有慕容荻,这个自身难保的质子,竟冒着天大的风险,偷偷来看望她,甚至试图联系她父亲在军中的旧部营救。
虽然最终失败,但这情谊是柳绯绯灰暗前世里为数不多的微光。
“这一世,我一定要好好护着他!好好报答他!”柳绯绯握紧拳头,眼中闪过的光芒。
这点感慨迅速被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覆盖,春狩!
皇上旨意,朝臣携家眷同往。太子是国之储君,必然出席!
柳绯绯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脸颊因激动而泛起潮红。
机会!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禁足在家,她根本无法接触外界,又因被削了门籍,不能入宫,更见不到到深居东宫的太子。但春狩不同,人员庞杂,守卫虽严但相对宫闱而言却是松散,她一定能找到机会,避开众人耳目,单独见到太子!
她要告诉他,荣王即将谋反!把前世知道的细节都说出来!她要为柳家,也为自己,求一条生路!太子仁厚,一定会相信她,一定会感念她的报信之功!要是能凭此杀了韦沉璧,就更好了。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光了柳绯,的理智。
“腾”地站起身,柳绯绯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门,朝着父亲柳敬峦的书房跑去。她要立刻告诉父亲,她必须去春狩!
然而,跑到书房外的月亮门处,她的脚步猛地刹住。父亲最近看她的眼神……那不再是往日无奈又宠溺的纵容,而是冰冷的,甚至带着深深疲惫的目光。上次她为了婚事闹腾,父亲看她眼神回想起来让她心底发凉。
柳绯绯不敢直接去面对这样的父亲。
眼珠一转,柳绯绯立刻调转方向,朝着祖母居住的荣禧堂跑去。一进房门,未语泪先流,扑到柳老夫人怀里便是一番哭天抢地。
“祖母!孙女想去春狩!孙女都快闷死了!人人都能去,为何独独我不能去?孙女儿知道错了,就想出去散散心,见见世面……若不能去,孙女、孙女也不想活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演得十足,死死揪住祖母心软疼孙女的弱点。
柳老夫人果然心疼得肝儿颤,搂着心肝宝贝连声哄劝:“乖绯绯,不哭不哭,祖母给你做主!”当下便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去寻儿子。
“大郎!春狩这般盛事,为何不许绯绯去?她知错了,关也关了,罚也罚了,总不能一直把孩子闷在家里!她可是你的嫡亲女儿!”
若是往常,柳敬峦或许会妥协。但如今,柳家风雨飘摇,几次三番因这个女儿受损,降级、失权、被同僚孤立、甚至宗族除名……桩桩件件,已让他心力交瘁,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柳敬峦比谁都清楚,这个女儿一出府门,就仿佛灾难源头启动,不知又会惹出什么滔天大祸。春狩场合重大,皇室、重臣、外邦质子齐聚,万一柳绯绯再闹出点什么,柳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母亲!”柳敬峦撩袍跪下,脸色铁青,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非是儿子心狠!您看看柳家如今的样子!绯绯她……她不能再出门了!春狩,旁人皆可去,唯有绯绯,必须留在府中待嫁!婚期一到,立刻发嫁!儿子心意已决,母亲若是非要逼儿子放她出去——”他抬起头,眼中布满红丝,竟有种孤注一掷的悲凉,“便是逼儿子去死!儿子实在担不起下一次了!左右儿子的命是娘给的,不如娘亲手掐死我吧,否则九泉之下,儿实无颜见父亲,无颜见柳家的列祖列宗。”说完一扬脖子,闭上眼睛,等着母亲来掐死自己。
柳老夫人被儿子这的模样吓住了。她再溺爱孙女,也知孙子尚不成器,儿子才是自己的依靠,儿子如今又提起亡父,还以死相挟,那点怒气顿时化为了惊慌:“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我不逼你就是了……”
柳老夫人败下阵来,反而派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去劝柳绯绯,让她安心备嫁,莫再胡闹。
柳绯绯正在房中翘首以盼祖母的好消息,等来的却是这般结果。期望落空的巨大落差让她瞬间崩溃,闹得比之前更凶,摔打东西,哭喊尖叫,整个院子鸡飞狗跳。
直到柳敬峦亲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