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城彻底沸腾了。
凯旋的消息跑得比八百里加急的骏马还快,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当陈小七骑着龙首马、牵着灵力锁链缚住的元婴女修踏入城门时,整座城的欢呼声几乎要把青石城墙给震酥了。酒肆掌柜把窖藏了十年的老酒搬出来免费分送,茶楼的说书先生连夜赶出新本子,连菜市口卖菜的老农都乐呵呵地往顾客篮子里多塞一把小葱——西北王这一仗,打得实在太过瘾、太解气了。
最抢手的还得数新出的那批话本子。也不知是哪位秀才笔头这么利索,竟把陈小七设连环计、救陆瑶的事迹添枝加叶编成了《红颜怒·西北王破阵救娇妻》,情节曲折得连当事人听了都目瞪口呆。书摊前挤得水泄不通,说书先生把醒木拍得震天响:“话说那西北王闻知爱妃受辱,当夜仰天长啸,腰间双刀嗡鸣如龙吟虎啸……”
陆瑶在府里听得耳根发烫,拧着陈小七的胳膊不撒手:“他们把我写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
陈小七正低头翻看俘虏名册,闻言挑了挑眉:“添头可比妖妃金贵多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再说了,哪朝哪代的妖妃有你这么温柔可人?”
陆瑶气呼呼地捶他肩膀:“不许再说‘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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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五万俘虏的处置正在紧张进行。
黑压压的人群跪满了整片沙土地,林仙儿与秦刚按着名册挨个点名。愿降的站到左边,编入辅兵营从头练起;死硬不肯从军的站右边,统统发往矿山开矿三年抵罪。中间还单列了一队——那是丹师公会的人,共计四十七名丹师、八十九名护卫、三百多学徒杂役。
“丹师全部下狱,单独关押。”陈小七合上册子,声音平淡,“其余的逐一过审,死忠不化的……杀。”
秦刚抱拳领命,又压低声音补充:“盟主,俘虏里有几个刺头,原是东临城守将的亲兵,吵着闹着要见您。”
“刺头?”陈小七轻轻笑了笑,语气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这里不养刺头。审一审,若无关军机要事,纯粹是不服管束的……杀。”
那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说的不是杀人,只是捏死几只蚂蚁。
他转身要走,忽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俘虏里那些会使舰炮、懂水战的,挑出来单独编队,回头给麟蛇王送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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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狱深处。
陈小七踏进阴冷的甬道,身后跟着丁宝儿和绿萝——一个怀抱琵琶,一个手提檀木药箱。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惊起了角落里窸窸窣窣的鼠窜声。
四十七名丹师被分开关押。绿萝按品阶划了三等:三阶以下的关在甲字号监室,三阶、四阶的关乙字号,五阶以上——其实只剩一人,独自关在丙字号最深处那间。
丁宝儿在乙字号监室前盘膝坐下,将幻音竖放膝上。素手轻拨,琴音如清泉般流淌而出——那是妙音宗秘传的《溯魂引》。初时清越空灵,渐渐绵密如网,丝丝缕缕的灵力随着音波渗入监室,悄无声息地缠上那十名丹师的识海。
不过半炷香工夫,便有人眼神涣散开来。丁宝儿的声音带着奇特的诱惑力,在灵力加持下直透魂海:“说出你们知晓的丹方……一个个来。从你开始。”
灵力锁定了前排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丹师,此人金丹初期修为,在公会里算是中坚。
“补、补气丹方……”那丹师眼神空洞,嘴唇机械地开合,“黄芪三钱、灵芝二两、百年参须……火候需文火慢煨六个时辰……”
绿萝提笔疾书,偶尔抬头追问一句:“凝血散里的朱砂,用的是赤火砂还是水银砂?”
“水、水银砂……但需用晨露调和……”
“错了。”绿萝笔尖一顿,在旁批注,“水银砂毒性难除,该用赤火砂辅以冰蟾液。”她摇摇头,“这方子有瑕疵,难怪丹师公会出的凝血散效力总差一筹。”
如此不眠不休审了三日,甲、乙字号监室的丹师被掏了个底朝天。绿萝共得丹方一百七十三种,虽多是中低阶,却有不少她闻所未闻的偏门方子,更发现三张明显被故意篡改过的古方——若按那方子炼丹,非但无效,反而会损伤经脉。
“丹师公会果然留了后手。”绿萝冷笑,“流传在外的都是阉割版,真正的精髓从来捏在他们自己手里。”
丁宝儿按着微微胀痛的太阳穴,连续施展《溯魂引》极耗心神。她看向丙字号监室的方向,轻声道:“不知西北王这三日……审得如何了?”
丙字一号监室里关着的,正是那位元婴中期的妖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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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陈小七第一次踏入那间监牢。
那女子被灵力锁链缚在冰冷的铁柱上,闭目假寐。听见脚步声,她缓缓睁眼——即便沦落至此,那双桃花眼里仍漾着潋滟水光,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自带三分若有若无的媚意。
“西北王终于舍得来了?”她声音带着久未饮水的沙哑,却故意拖长了尾音,像钩子似的,“妾身还以为,您要把我关到天荒地老呢。”
陈小七拖了把破旧的木椅坐下,翘起腿,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怎么称呼?”
“柳如烟。”她试着动了动被缚的手腕,锁链哗啦作响,“丹师公会长老会第七席,元婴中期,五阶丹师——按公会规矩,您该称我一声柳大师。”
“柳大师。”陈小七从善如流,脸上甚至还浮起羡慕之色,“五阶丹师啊……听说六阶便可称圣,七阶便能称神。”他站起身,缓步向前走去。
柳如烟刚想接话,却见陈小七蓦地一拳重重轰在她腹部!
那一拳带着五重叠加的震荡之力,如怒涛般在她体内炸开,搅得五脏六腑几乎移位。柳如烟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疼得眼前发黑。
陈小七的声音转冷,一字一顿:“可是——关、我、屁、事!”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枚粉色的丹丸。那丹丸不过黄豆大小,却散发着甜腻到诡异的香气。他将丹药递到柳如烟鼻尖,语气又恢复温和:“不知柳大师可识得这枚丹丸?”
柳如烟强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剧痛,鼻尖轻嗅,丹师的直觉让她脱口而出:“此丹内含软筋藤、丁目兰、七叶草、响兰根……还有丹毒。这、这是一枚毒丹!服之可能导致全身无力、奇痒难耐、灵力紊乱,重者甚至可能爆体而亡……”
陈小七一脸惊愕,随即抚掌赞叹:“分毫不差!柳大师果然名不虚传。”他抬手捏住她的下颌,笑容灿烂如少年,“那——吞了吧。”
柳如烟大惊失色,连声道:“西北王!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没有必要这样……”
话未说完,又是一记重拳轰在腹部。她疼得张口痛呼,陈小七顺势将丹药弹入她口中。那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热流滑入喉中。
陈小七拍拍手,得意得像刚做完一场游戏:“在这一亩三分地,我说了算。我说有必要——就有必要。”
不过片刻工夫,柳如烟的脸色变了。
先是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像有无数钢针在骨髓里攒刺。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痒——那痒从皮肤深处钻出来,像亿万只蚂蚁在血肉里爬行。她先是疼得弓起身子,随即又忍不住疯狂扭动,想蹭蹭冰冷的铁柱缓解那要命的痒意。
可再过一会儿,她连扭动的力气都没了。丹毒在体内肆虐,而灵力锁链让她无法调动半分修为抵抗。全身像被抽了筋骨,连小拇指都动弹不得,偏偏那钻心的痒还在持续加剧。
“杀了我……”她声音嘶哑,眼泪糊了满脸,“求你了……杀了我……”
陈小七却搬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掏出纸笔,仔细记录着她每一瞬间的变化,嘴里还念念有词:“嗯……半炷香开始发作,先痛后痒,约一炷香后肢体麻痹……这药量对元婴期来说还是轻了,下次得加。”
“帮我挠一下……求你了……”柳如烟从牙缝里挤出哀求。
陈小七快步上前,忽又顿住脚步,红着脸后退两步,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莫坏了我的名声。”
柳如烟心里早已将他骂了千百遍——你小子贪财好色之名早传遍四洲,还有名声这玩意儿?这脸说红就红的功夫倒是一流!
渐渐地,一炷香过去。瘙痒减轻了大半,无力感也逐渐消退,但丹毒依旧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比起那要命的痒,此刻的痛苦已经算是“好过”了。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陈小七,喘息着说:“西北王……您问吧……问什么我都说……”
谁知陈小七摆摆手:“不急不急。”
说着,他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丹瓶,倒出一枚墨黑色的药丸——比方才那颗大了整整一圈。
“这是两倍的量,咱们试试效果。”不待她反对,又是一记重拳轰在腹部。柳如烟痛呼张口,丹药入口,陈小七顺手托起她的下巴轻轻一合,“可不能咬舌自尽了。虽说元婴修士咬舌未必会死,但……安全第一。”
这一次,足足折磨了两炷香。
当柳如烟从濒死的边缘缓过来时,她看见陈小七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丹瓶。她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将头撞向铁柱——“砰!砰!砰!”可元婴修士的肉身哪是凡铁能伤?只撞得监牢里回响阵阵,额头上连红印都没起一个。
她拼命摇头,眼泪决堤般涌出,哭喊声在石壁间回荡:“西北王!您饶了我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别再让我吃那丹药了!”
陈小七一脸为难,咕哝道:“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就想让你试个药……这可是我亲手炼的。”
说着又要倒丹药。柳如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竟硬生生吓晕了过去。
陈小七掐了个水球术,“哗啦”一声浇在她脸上。
柳如烟被冷水激醒,湿漉漉的法袍紧贴身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陈小七眼前一亮,不由赞道:“倒是个好生养的身段。”
柳如烟闻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道:“西北王!这可以的!奴家愿为大王生五个……不!十个!多少个都可以!”
“想得美。”陈小七傲娇地一扬下巴,手中继续把玩着丹瓶。
就在柳如烟几近绝望时,陈小七忽然“咦”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歪头道:“你是五阶大丹师……应当还是有点用的。让你试药,似乎有些屈才了,你说呢?”
柳如烟激动得连连点头,眼泪又涌出来:“奴家可为大王炼丹!但有所请,无所不从!”
陈小七随口问道:“涤毒丸会炼吗?”
“会!”
“破障丹呢?”
“会!但……”看见陈小七眼神不善,她连忙改口,“破障丹我会!但只炼过一次……因为材料难得,需要两滴天池神液……”
“不是三滴吗?”陈小七打断她。
“那是公会对外说的,其实只需两滴即可。”
“哦……贪墨材料。”陈小七了然点头,“难怪你们这么有钱。”
他伸手摘下她腰间的储物袋,抹去上面的神识烙印,毫不客气地翻找起来。丹炉、丹瓶、灵石、法器……一股脑全倒进自己的储物袋里。忽然,他拎起一件丝质的小衣,上面绣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黄鸭,愣了愣:“你怎么也有这个?”
柳如烟脸红得像要滴血,却不敢吭声。
还好陈小七只是咕哝一句:“现在都流行这鸭鸭款了么?”便随手丢回储物袋。随即脸色一冷,厉声问道:“怎么没有丹方?破障丹的丹方呢!”
“高阶丹方……”柳如烟声音发颤,“都在丹师阅览时种下了神魂契约……一旦泄露,契约触发,立刻神魂俱灭……所以不可能有书面丹方流传……”
陈小七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柳如烟心神颤栗,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果然,陈小七咕哝了一句:“如此说来,我若是想要高阶丹药……非你不可喽?”
他突然对着柳如烟甜甜一笑。
柳如烟下意识想点头,却在瞬间反应过来——这少年每一次露出这种0笑容,都伴随着噩梦般的惊悚。她连忙拼命摇头。
“不是的!你们可以偷学!”她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我炼!你们看!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漏洞了!五阶丹师炼丹手法快,但我可以……可以稍微放慢些!五阶丹药的火候、时机、手感缺一不可,虽然不一定能完全学会,但如果眼力够毒、记忆够强、感觉够敏锐……还是有可能摸到门道的!”
她急急说完,因为看见那个恶魔的手指,已经轻轻搭在了腰间刀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