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城陷落、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元婴修士一死两俘——这些消息如同接连炸响的惊雷,一道比一道更狠地劈在东胜神州的金銮殿上。
东方大帝坐在龙纹宝座上,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手中那份战报已被攥得皱烂,纸缘甚至被指间泄出的灵力灼出焦痕。殿内死寂,唯有鎏金香炉里龙涎香烧出细碎的“哔剥”声,此刻听来却像嘲讽的鼓点。
阶下,吴刚伏跪在地,铠甲破碎,发髻散乱,背上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虽已止血,却仍透着狰狞的黑气——那是牛魔族狼牙棒上附的腐毒。这位昨日还是统军大帅的元婴修士,此刻连抬头都不敢。
“二十万……”东方大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哑得可怕,“二十万大军,三百艘战舰,三位元婴压阵……竟然连一座城都没拿下,还被人反推两千里,丢了南星、东临、下邳三城?”
他猛地将战报砸在吴刚面前,纸页“啪”地炸开,碎片纷飞:“你告诉朕——你是怎么做到的?!”
吴刚浑身一颤,伏得更低:“臣……臣中了陈小七的诱敌之计。那妙音城根本就是个陷阱,瓮城、深坑、连环阵……”
“闭嘴!”东方大帝霍然起身,龙袍袖摆带翻案上玉镇,“妖族在江北虎视眈眈,宗门弟子畏战不前,散修如今有了四海盟这个去处,更不愿为我联军效死——朕强行封了楠陵江关口,原是为扼断散修们北投之路,现在倒好!”他一步踏下玉阶,靴底敲在金砖上发出沉闷回响,“关口丢了,二十万精锐没了,西线门户大开!麟蛇王的兵锋离朕的东临城只剩三百里!陈小四的妙音城,骑兵一日便可驰援江岸!”
他停在吴刚身前,阴影完全笼罩住跪伏的身影。殿内文武百官屏住呼吸,连咳嗽都不敢。
“而你——”东方大帝俯身,几乎是从喉咙深处磨出字句,“竟然活着回来了?”
吴刚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大帝!臣愿戴罪立功,再战……”
“立什么功!”东方大帝暴喝,“拖下去——三十打神鞭,押入死牢!”
四名金甲力士应声而入,铁链“哗啦”锁上吴刚脖颈。这位曾经威震西线的大帅被拖行而出,靴底在光滑金砖上划出刺耳声响,最终消失在殿门外。那声音久久回荡,敲在每个人心头。
丹师公会会长、七阶丹神吴道子轻捻长须,沉吟开口:“大帝,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稳住防线。臣以为……该与四海盟、麟蛇王部,乃至江北妖族,暂时议和。”
“议和?”烈阳宗大长老冷笑,“死了二十万人,丢了千里之地,现在去议和——我人族联军的脸面何在?”
“脸面?”黑水宗大长老阴恻恻接话,“若不是某些人为了垄断市场扣押商队和陈小七家眷何来此祸!
这话直指丹师公会。吴道子身后十几位元婴长老顿时色变,一名红脸老者踏前一步:“黑水长老此言差矣!扣押商队是为遏制四海盟渗透,乃大帝首肯之国策!如今战事不利,岂能全推给我公会?”
“好了!”东方大帝坐回龙椅,抬手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冷静。
“吴会长说得对,该议和。”他声音平稳下来,却更让人心头发寒,“但不是现在——现在去议和,等于跪地求饶。”他扫视阶下,“传令三事:第一,各州郡宗门,按弟子人数抽丁服兵役,畏战避役者……逐出宗门,废去修为。”
殿内响起低低吸气声。
“第二,散修雇佣军的酬劳翻倍。告诉他们——东临、下邳二城,朕不要了。”
这话一出,连吴道子都愕然抬头。
“陈小七攻而不占这两城,一是吞不下,二是不想与朕彻底撕破脸。”东方大帝指尖轻叩扶手,“那朕就把这两城交给散修。让他们,自行经营。”
聂人王急忙出列:“大帝!若散修得了城池,转头投奔四海盟,岂非资敌?”
“所以有第三事,”东方大帝抬眼,目光如刀,“将东临城背后的武义山脉、下邳城旁的莲都山脉——一并划给他们,准其开山立派,建宗传法。这样他们就不是散修,这两座城便是他们命根子,自然会死战。更不会投靠四海盟。
“不可!”吴道子失声,长须都抖了起来,“武义、莲都二山有上等灵脉七条,中下等灵脉二十余,灵草园、矿洞、兽苑无数,那是我丹师公会经营三百年的基业!若给了那些散修野道,且不说老朽无法向公会上下交代,万一他们尾大不掉、自立为王……”
“你怕是舍不得那些灵药灵石吧?”烈阳宗大长老嗤笑。
黑水宗大长老更是阴阳怪气:“若不是您的好徒弟色胆包天,欲对陈小七之妻行不轨,何至于逼得西北王红颜一怒、千里追击,何至于连丢东临下邳二城?如今出点血,倒舍不得了?”
“你——!”丹师公会众长老怒目而视,元婴威压隐隐逸散。殿内气氛骤然紧绷。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哽咽的声音响起:
“大帝……”灵溪剑派宗主洛无伤走出行列,这位向来挺拔如剑的老者,此刻竟有些佝偻,“若怕散修尾大不掉,我灵溪剑派愿领弟子万余人,驻守下邳城。莲都山脉……便请赐予我宗为基业吧。”
他撩袍跪下,老泪纵横:“自剑宗故地被封赏给西北王,我宗弟子便如无根浮萍,散落四方。与那些散修……又有何异?”
这话引得一片唏嘘。联军各宗门见状,也纷纷出列请缨——烈阳宗要守东临,黑水宗争武义山脉,玄冥教、流云阁、百兽门……一时间殿内吵闹如市井。
丹师公会十几位长老急得面红耳赤,却被各方声音压得插不上话。
东方大帝冷眼看着阶下这群“忠臣良将”——有好处时个个奋勇争先,要出力时人人缩如鹌鹑。他心底厌烦如潮水翻涌,终于重重一拍扶手:
“够了!”
殿内刹那死寂。
“烈阳、黑水二宗,驻守东临城,武义山脉你两家自行商议划分。”他语速快而决绝,“灵溪、玄冥驻守下邳,莲都山脉归属同理。”目光转向欲言又止的吴道子,声音陡沉,“此事因丹师公会贪念而起,这两处宝地……便当赔罪了。”
“大帝!那可是我会三百年的基业——”
“三百年的基业,也比不上二十万大军的性命!”东方大帝霍然起身,龙袍无风自动,“此事已决,退朝!”
言罢身形一晃,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宝座上。只留下满殿神色各异的文武,以及丹师公会那群面如死灰的长老。
殿外,午时的阳光刺眼地泼在金砖玉阶上。
而千里之外,楠陵江的波涛,正一刻不停地拍打着刚刚易主的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