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划开屏幕的手指没有抖，尽管那行红底白字的警告正把她的视网膜灼得生疼。
【警告：苏州Idc数据中心主供电线路中断。备用电源未启动。】
【状态：物理断开。】
【风险评估：546份原始取证音频文件将在15分钟后因缓存刷写而永久丢失。】
不是黑客攻击，是直接拔了插头。
够狠，也够蠢。
这说明对方已经急得顾不上体面，开始用流氓手段了。
林夏没有去点那个亮着绿光的“启动异地容灾备份”按钮。
现在恢复数据，只会让对方觉得这种下三滥的骚扰有效，以此换来更无休止的试探。
她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灌了一大口，苦涩顺着喉管炸开，激得脑子一片清明。
她拨通了陈导的电话，声音干脆得像是在下外卖订单：“醒着吗？干活。把那个服务器断电的监控日志导出来，做个三十秒的视频。”
“文案就一句：‘他们切断了证据的电源’。不用配乐，就要那种电流中断的刺啦声。”
“投放怎么搞？”陈导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不投全网，没意义。”林夏盯着屏幕上苏州工业园区的地图，指尖在触控板上画了个圈，“只投抖音同城，定位锁定在园区周边五公里。我要让刚下夜班和准备上早班的工人都能刷到。”
凌晨四点，一段黑屏视频在苏州工业园区的定位流里悄然上线。
没有卖惨，没有控诉，只有一行白字和机房红灯熄灭的瞬间。
阿哲窝在懒人沙发里，膝盖上顶着笔记本，眼底两团乌青。
他咬着吸管，盯着后台数据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这招绝了。”他嘟囔了一句。
评论区起初是死寂，然后涌进来几个带怒气的表情包，紧接着，真实的“人味”出来了。
“这不就是我们b区机房吗？刚看几个穿保安服的进去了，但我寻思那衣服不是我们物业的啊。”
“楼上的，你也看见了？那帮人开的别克GL8，我刚下夜班路过，车牌遮得严严实实。”
“笑死，配电箱那边还站着俩人抽烟呢，这算哪门子检修？谁家检修不拉警戒线？”
阿哲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将这些碎片化的评论拼凑成一张精准的坐标图。
他不需要去现场，这些刚下班、满身疲惫却还要面对所谓“故障”的工人们，就是最好的眼睛。
四点四十五分。
一份包含了详细坐标、现场目击者描述以及疑似非法入侵者车辆特征的举报材料，通过“反击者联盟”的匿名通道，同时推送给了名为“苏州民生直通车”的本地大V号和市劳动监察大队的24小时值班窗口。
五点二十分。
阿哲刷新了一下页面。
朋友圈里有人发出了一张照片：清晨灰蒙蒙的雾气里，一辆闪着红蓝警灯的执法车停在了机房楼下。
配电箱旁那两个抽烟的“保安”正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
供电恢复。数据传输指示灯重新亮起绿光。
林夏扫了一眼阿哲发来的“搞定”表情包，嘴角扯了扯，随手关掉了这个窗口。
与此同时，财经圈的早间新闻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屏幕右侧的小窗口里，顾沉舟正在某财经峰会上做连线演讲。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个标准的斯文败类。
但他抛出的ppt却一点也不斯文。
那是一张极其枯燥的财务报表对比图，但他用红笔在“员工福利支出”和“离职补偿金总额”之间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根据前三个季度的财报，贵司声称用于‘人才结构优化’的支出是这个数。”顾沉舟手里的激光笔在屏幕上点了一个红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菜价，“但我们联合了三位资深审计专家，核算了数千名被裁员工实际到手的N+1，发现这中间有一个两亿的缺口。”
他顿了顿，透过镜头直视前方，仿佛在看着某些人的眼睛。
“两亿。如果按人均赔偿十万计算，这笔钱足够两千个家庭撑过这个冬天。但这笔钱去哪了？是进了‘非正常支出池’，还是变成了某些高管海外账户里的数字？”
#两亿去哪了#
这个词条在早高峰的地铁上，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
林夏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切到了李曼的直播间。
气氛很压抑。
李曼没有开美颜，眼角的细纹在高清镜头下清晰可见。
她旁边坐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
那是武汉那位服药员工的家属。
“这是他最后一条语音……”女人按下播放键，声音颤抖。
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疲惫至极的声音，背景里是呼啸的风声。
就在这时，直播间右上角的人气值突然出现断崖式下跌。
原本五万人的在线观看，瞬间变成了八百。
弹幕开始卡顿，屏幕正中央弹出一行小字：【当前网络环境不稳定，请稍后重试】。
林夏冷笑一声。这就是资本的捂嘴术，简单，粗暴。
李曼显然早有准备。
她没有任何慌乱，直接拿出一块写着二维码的手写板举到镜头前：“平台卡了？没关系，扫这个，进我们的私域直播。”
同时，她对着镜头说了一句狠话：“所有还在看的朋友，现在的任务不是刷礼物，是截屏。截下你们看到的‘网络不稳定’提示，截下突然消失的观看人数。把这些图发到微博，发到朋友圈，带上话题#谁在怕我们说话#。”
几分钟后，一张由数千张截图拼凑而成的“审查证据墙”在网络上疯传。
那不是一张图片，那是几千双盯着黑幕的眼睛。
林夏看着这一幕，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她准备合上电脑稍微眯一会儿时，视网膜上那个熟悉的系统提示框再次弹了出来，这次带着一种急促的震动感。
【警报：检测到非法入侵。】
【源头：xxxxxx（m2芯片）。】
【行为特征：连续七次尝试暴力破解‘反击者联盟’核心成员数据库。】
【Ip归属地：前东家全资子公司注册地址（xx科技园b座）。】
林夏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悬停了一秒。
这帮人真是疯了，连掩饰都不做了，直接用公司内网搞这种事？
她没有切断连接，反而打开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黑色文件夹。
“既然想看，那就让你们看个够。”
她手指轻敲，一段伪装代码悄无声息地滑入后台。
在对方的视野里，原本铜墙铁壁的防火墙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漏洞”。
那是林夏特意留下的后门。
门后是一个看起来无比真实的“核心数据库”，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数百个文档：《反击者联盟核心成员名单》、《下一步做空计划书》、《针对cEo的私生活调查报告》……
当然，全是假的。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文件里都内嵌了一段追踪代码。
当对方欣喜若狂地开始下载这些文件，并试图用分析软件打开时，他的摄像头权限、屏幕操作记录、甚至键盘敲击频率，都会被这段代码反向录制。
进度条走到100%。
林夏看着屏幕上那个正在疯狂拖拽文件的光标，轻声说了一句：“笑一个。”
屏幕另一端，一段长达二十分钟的《入侵者操作手册》已经生成完毕。
视频里甚至清晰地录下了对方打开文件时，映在屏幕反光里那张得意的脸，以及背景里xx科技园特有的百叶窗。
林夏设置了一个定时发送指令。
明天早上八点，这份视频将准时出现在全球五十家顶级科技媒体编辑部的邮箱里。
做完这一切，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林夏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但照在身上并没有暖意。
苏州数据中心断电三小时后，林夏调取系统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