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关键词“舆情应对预算”已登顶行业内部通讯高频词榜，三家关联企业触发第三方审计风控预警。】
这行淡蓝色的宋体字在视网膜上停留了三秒，随即化作更具体的信息流。
林夏并没有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那家名为“云科智联”的上市公司名字上停住。
系统给出的关联信息里，一行小字格外刺眼：“正在申报年度政府科技创新补贴，审核进度90%。”
想要国家的钱，还想砸这一代人的饭碗？
“老顾。”林夏拨通了电话，声音夹杂在地铁进站的嘈杂里，显得异常冷静，“别再付封口费了，换个打法。以‘公民监督’的名义向科委提交信息公开申请。我要看云科近三年补贴资金的具体用途明细。”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特别注明，要求披露‘人力资源优化’支出的合规性。这笔钱，到底是用在大模型研发上，还是用来赔偿被大模型裁掉的人。”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沙沙声，紧接着是顾沉舟标志性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回应：“明白了。只要申请递上去，不管批不批，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都不敢赌。”
因果律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申请被受理的次日清晨，云科智联官方公众号突然更新。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只是一条干巴巴的公告：“鉴于业务调整，将暂停一切非必要人员流动。”
“怂得真快。”
阿哲坐在工作室那张堆满外卖盒的桌子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指着屏幕上的爬虫数据，“不仅是云科，你看这几家大厂的官网，‘狼性’、‘奋斗者’这些词全不见了，一夜之间全改成了‘可持续成长’和‘人文关怀’。”
他嗤笑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代码：“穿上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既然他们喜欢玩文字游戏，那我们就帮大家做个阅读理解。”
当天下午，“黑话翻译器”小程序悄然上线。
界面极简，只有一个上传框。
用户只要上传公司内部邮件或公告截图，后台的AI模型就会精准匹配语境。
有人上传了一封“关于开启自愿降薪通道”的邮件，屏幕上立刻弹出红字翻译：“经济胁迫：不仅要扣你的钱，还要你签字承认是你自己要求的。”
有人上传了“弹性工作制”的考勤说明，翻译结果只有四个字：“无底线加班。”
没有推广，仅靠“反击者联盟”社群的私域转发，服务器在三小时后就开始发烫。
不需要注册，用完即走，这种“阅后即焚”的快感让打工人们欲罢不能。
而在每一次点击背后，都会弹出一句并不温柔的提示：“你看到的温柔，可能是精心包装的刀。”
但这把刀，很快砍向了连接线。
“还是那套老把戏。”阿哲看着后台飙升的错误日志，脸色沉了下来，“几家大厂的It部门联手了，正在封锁内网访问来源，甚至在路由器层面屏蔽了我们的域名。”
与此同时，顾沉舟那边的战场却意外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劳动监察部门的电话是直接打到他私人手机上的。
对方语气谨慎，询问关于“职业创伤医学认证”的可行性。
顾沉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把手机开了免提，让坐在对面的李曼也能听见。
“我们不生产焦虑，我们只是症状的搬运工。”顾沉舟对着电话说道，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笔直的线，“官方提供基础筛查名额，联盟负责技术平台和用户触达。为了避嫌，数据双向隔离，你们拿报告，我们只保留编号。”
挂断电话，他看向李曼：“二十家合作诊所已经就位，医生培训完了吗？”
李曼点点头，眼圈却有些发红。
她刚整理完“心理币”计划的一份档案。
那是一个前大厂的高级项目经理，三十四岁，正是林夏当年的年纪。
因为长期失眠和轻度抑郁，被主管“好心”劝去参加所谓的“自我提升营”。
“那根本不是培训。”李曼的声音有些抖，她点开一段音频。
录音杂音很大，那是藏在口袋里的录音笔记录下的。
背景里是一个亢奋的男声在喊着“突破自我”，而近处，是一个男人疲惫到极点的低语：“我不是病了……我只是不想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他们逼我承认自己抗压能力差，签了那个评估表，辞退就能省下一大笔赔偿金。其实……其实就是不想付加班费而已。”
这段录音被改编成了广播剧，放在了“黑话翻译器”被封锁后的跳转页面里。
三天内，顾沉舟的邮箱里多了两份同样的合同模板。
两名听众发来邮件，说录音里那个“提升营”的讲师声音，像极了他们前公司的hRbp（人力资源业务合作伙伴）。
证据链闭环了。
陈导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把“黑话翻译器”里点赞最高的十条翻译结果导了出来。
“既然线上被封锁，那就去线下。”林夏看着窗外北京灰蒙蒙的天际线，“让他们抬头就能看见。”
目标锁定：北京国贸，深圳南山。
两块正对着地标写字楼的LEd巨幕，早高峰时段，黄金三分钟。
钱烧得很快，但这笔钱必须花。
周一清晨七点四十。
地铁口涌出如蚁群般的人流，每个人都低着头，盯着手机，行色匆匆地赶往那栋吞噬精力的玻璃盒子里。
林夏站在国贸天桥的角落，手里捏着手机。
视网膜上，系统红色的警告框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目标大厦物业正在紧急联络运营商，试图切断b座大屏信号源。】
【距离物理切断预计还有45秒。】
“想拔网线？”林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晚了。”
她按下了发送键。
几乎是同一瞬间，巨大的LEd屏幕骤然亮起，刺破了清晨的雾霾。
没有广告画面，没有明星代言。
纯黑的底色上，只有一行巨大的、惨白的宋体字，像一把利刃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弹性工作 = 拿命换钱”
紧接着是第二句，字体逐渐变成血红色：
“结构优化 = 抛弃废料”
天桥上，原本行色匆匆的人群停下了。
有人抬起头，有人摘下耳机，有人举起了手机。
那些平日里在会议室里被包装得冠冕堂皇的词汇，此刻被剥去了华丽的外衣，赤裸裸地悬挂在城市上空，接受着数万名打工人的注视。
七点四十二分，屏幕突然黑屏。
那是物业强行拉闸的结果。
但那一分半钟的画面，已经被无数摄像头记录下来，顺着4G\/5G信号，流向了互联网的每一个毛细血管。
林夏关掉手机上不断跳出的“信号丢失”提醒，裹紧了风衣。
“接来来，”她对着空气轻声说道，“该听听他们的解释了。”
她转身随着人流走下天桥，系统界面在视线右下角静静浮现出一个新的图标——那是国贸大厦LEd后台的播放日志存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