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闸室的晨雾还未散尽,藤芽“七绪”的七根银须已在雾中织成张薄网,网眼间的露珠里,七村的新景正缓缓流转。赵村的槐树苗抽出第三片新叶,叶尖的露珠滚落在银须上,顺着暗红的节疤往下淌,在根须处汇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竟是赵村老守诺者当年栽种槐树的身影,手里的锄头与赵山今早扛的那把,木纹都分毫不差。
影蹲在水洼旁,看着倒影里的老守诺者弯腰培土,忽然发现那人手腕上也有个槐叶印记,与自己腕上的亮得一样。“赵大叔,你看!”他指着水洼,赵山刚用锄头松完藤芽周围的土,闻言凑过来看,锄头的刃口映着水洼,把老守诺者的身影拓得更清了。
“是我祖父。”赵山的声音带着雾的湿润,他用锄尖轻轻拨开银须旁的土,土里露出截暗褐色的根须,根须上的纹与赵村老槐树的根纹严丝合缝,“七绪把老槐树的根引过来了,你看这纹,是在续赵家的守渠契呢。”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祖父当年用过的凿头,刃口虽钝,却在雾中泛着层淡红,“把这凿头埋在根须旁,七绪就知道,赵家的守诺人没断代。”
凿头刚入土,赵村方向的银须突然往凿头处缠,须尖的暗红珠裂开道缝,把凿头的锈吸了进去。刹那间,水洼里的老守诺者直起身,朝着赵山的方向笑了笑,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句模糊的话:“渠在,人在。”
王禾提着陶罐来浇七绪时,王村银须正缠着颗带金线的米粒往土里钻,须尖的金粉在土上画出道弯弯曲曲的线,像条微型的渠。“这是七绪在画王村的新渠图呢,”他往线上浇了勺灵泉水,金线立刻活了,顺着水流往远处延伸,“昨儿夜里,银须往灵泉潭里钻了半尺,把潭底的泉眼位置记下来了,你看这金线的尽头,正好对着潭眼,以后王村的渠水,就能顺着这线往潭里引,再也不怕旱季缺水了。”
陶罐底的银线缠着块旧稻仓的木片,片上刻着“永乐年立”,王禾把木片往银须旁一放,片上的刻痕突然往银须的金线上拓,在金线上形成串小小的字:“水满则溢,存半为安。”“这是老稻仓的规矩,”王禾指着字,“当年建仓时,老守诺者就说过,渠水不能蓄太满,留半分余地,才能应对突发的涝情。七绪这是在提醒咱们,新渠也得按老规矩来。”
他从陶罐里舀出些新米,往银须画的渠图上撒,米粒落在金线的拐弯处,正好堵住了个虚拟的“漏点”。“你看,七绪连这处暗漏都记着,”王禾笑得眼角起了纹,“等新渠挖好,我就按这米粒的位置补闸板,保准滴水不漏。”
李清禾捧着李月娘的手札,在七绪的李村银须旁铺开,札页上“兰根护渠”的篇章旁,银须的紫汁正往字里渗。“李村的兰圃渠底,发现层紫色的淤,”她用指尖刮了点淤,淤里混着兰根的碎屑,“往银须上一抹,须尖突然往淤层的方向窜了半寸,淤层下的土缝里冒出些银线,跟银须的纹连在了一起,是李月娘的兰根在给七绪指藏水的地方呢。”
她往手札上滴了滴新旧兰露的混合液,露珠滚到银须上,立刻凝成个小小的“护”字,字的笔画里缠着兰根的丝,像在给银须“系红绳”。“手札里说,‘兰根三绕,渠水不涝’,”李清禾指着银须在土里绕的三个圈,“七绪已经照着做了,这三个圈,正好能挡住汛期的洪水,让水顺着兰圃的支渠流走。”
刘石拿着游标卡尺测量银须的新节疤,赵村须的新节距是三寸七厘,与赵山祖父凿头的刃宽相同;王村须的新节距是二寸九厘,正好是王村旧稻仓木片的厚度;李村须的新节距是二寸五厘,与李月娘手札的纸厚分毫不差。“七绪在按老物件的尺寸长节疤,”他在本子上画了张对应图,“每个节疤都是老规矩的印记,比我的卡尺还准。”
卡尺的测爪碰到刘村银须,须尖的铜锈末突然往测爪上粘,在爪上形成个小小的铃铛虚影,铃铛的纹路与铜匠新做的铃铛分毫不差。“连铃铛的尺寸都记着,这银须真是把七村的老物件都刻在骨子里了。”刘石啧啧称奇,往银须旁撒了把星精土,土落在节疤上,竟长出些铜色的绒毛,跟旧铜锁的锈绒一模一样。
孙伯从孙村的麦囤里翻出个旧账本,账本上记着历年的麦收与用度,纸页边缘已被虫蛀,却在七绪的孙村银须旁泛着光。“把账本垫在银须下,”他用灵泉水浇了浇纸页,“纸里的麦香渗进土里,银须突然长出些白绒,跟麦根的绒一模一样,账本的虫蛀痕里冒出些银线,跟银须的纹连在了一起,是旧账本在护着七绪长呢。”
他往账本的空白页上放了些新麦种,麦种发芽的瞬间,孙村银须的白绒立刻缠了上去,像在给麦种“盖印章”。“旧账本里记着,‘麦根扎渠边,旱涝保平安’,”孙伯指着银须往渠边延伸的方向,“七绪这是在照做,要让麦根和银须一起护渠呢。”
吴村的织娘送来块新织的“渠缘布”,布上绣着七绪的七根银须,每根须的末端都绣着个小小的村名,绣线是用旧织锦的线与新韧丝混纺的。“银须夜里钻进我的织布机,把各村的渠纹都拓在布上了,”织娘把布往七绪的吴村银须上盖,“布上的村名一碰到银须,就自动往须上印,你看这‘吴’字,已经跟银须的纹合在一起了。”
她往布上撒了把桐油,油渗进布纹里,在银须的节疤上形成层保护膜。“这油能防雨水,”织娘笑着说,“以后七绪长到渠边,就算下大雨,银须的纹也不会被冲掉,就像老织锦,浸了桐油能存几十年。”
陈村的老窑工抱着个新烧的陶瓮,瓮身上的渠纹与七绪的陈村银须纹一模一样,瓮口的边缘留着圈细密的齿痕——是按银须的节疤间距刻的。“把这瓮埋在银须旁,”老窑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瓮埋进土里,陶瓮与银须的根须贴得极近,“瓮里的窑土混了新采的耐火土,你看这颜色,比之前的深了半分,是七绪说要能抗住夏天的暑气。”
陶瓮刚埋好,瓮口的齿痕就冒出些银须的丝,像在给瓮口“上锁”。老窑工往瓮里放了些旧窑的砖屑,屑里混着些窑火的灰烬——是从陈村旧窑的火膛里扫的。“这些灰烬里有老窑的火气,七绪吸收了它们,以后长出的根,就能抗住夏天的暴晒了。”他用手掌拍了拍瓮顶的土,土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像七绪在“道谢”。
日头升到总闸的檐角时,七绪的七根银须已各长出尺许,新节疤上的印记愈发清晰——赵村的凿头纹、王村的稻仓痕、李村的兰根印、吴村的织锦线、陈村的窑火迹、孙村的麦囤影、刘村的铜铃响。芽苞里的虚影又添了新景:赵村的凿头埋进了土,王村的新渠图有了形,李村的兰根绕了圈,吴村的渠缘布盖了顶,陈村的陶瓮下了地,孙村的麦种发了芽,刘村的铜铃闪了光。
影坐在槐木桩上,看着银须在雾中轻轻摇晃,每晃一下,就往对应村的方向挪近一丝。他忽然想起赵山祖父那句“渠在,人在”,想起王禾说的“存半为安”,想起李月娘手札里的“兰根三绕”,心里慢慢明白——七绪哪是在长?分明是在把七村的旧契,用根须一点点写进土里,让老规矩的印记,跟着渠水一起,往第六百章的将来流去。
现在,根须才刚扎根呢。影翻开新账册,在“七绪生长记”那页写下:“庚辰夏,七绪牵七村旧契,丝连新渠,节疤印老规,芽苞藏新景,待渠水绕三匝,便是旧契新续时。”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混着银须钻土的沙沙声,像首未完的诗,在总闸室的晨雾里漫开。这诗要写很久,写到来年的槐花开,写到来年的新米熟,写到七绪的根须,能在七村的渠底,织出张护佑万家的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