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悸动感缓缓消散。
楚天转身，焚心剑已在手中。三头蜥蜴龙的尸体渐冷，黑暗中却涌来更危险的气息——幽冥死气如墨汁般从岩壁渗出，萤石光芒迅速黯淡。
“楚长老？”赵峰声音发颤。
“有东西来了。”楚天盯着黑暗，“不是追兵，是有人从地面打穿进来了。”
黑暗炸开，黑袍身影走出。宽大袍袖无风自动，兜帽下露出苍白下巴与薄唇。周身环绕九道黑色气流，每道气流中都有一张扭曲人脸无声嘶吼。
“幽冥左使……黑煞！”赵峰脸色惨白。
黑袍人——黑煞抬头，兜帽下两点猩红光芒锁定楚天：“三枚印记都在你身上。很好，省得本座一个个找。”
声音沙哑如石板摩擦。
“怎么找到的？”楚天握紧剑。
“印记共鸣。”黑煞抬手，掌心浮现黑色符文，“玄黄在你们每人身上种了‘幽冥印’。四季印记聚集时，幽冥印便会共鸣指引方向。”
他猩红目光扫过守界盟众人：“本来只为追踪印记，没想到钓到这么多小鱼。”
赵峰如遭雷击：“幽冥印……什么时候……”
“三百年前，守界盟成立之初。”黑煞淡淡说，“可笑你们以为自由，实则一举一动都在殿主掌控中。”
众人下意识摸胸口。
“你说谎。”楚天冷静道，“若玄黄真能随时掌控，守界盟活不过三百年。幽冥印是被动触发的——只有四季印记聚集才会激活。”
黑煞沉默片刻，发出刺耳笑声：“聪明。确实如此。但既然已经激活……”
他双手张开，九道黑气猛然膨胀：“你们就都别走了。”
九道黑气如毒蛇窜出，穿透灵力护罩，缠住最近四名修士。
“啊——！”惨叫声中，四人身体迅速干瘪，血肉精华被疯狂吞噬。
楚天动了。
焚心剑划出冰蓝弧线，三色光芒流转其上。
“四季轮回·法则净化！”
剑光所过，黑气尖鸣溃散。三息之内，九道黑气全灭。被吞噬的四人瘫倒在地，修为大跌，气息萎靡。
黑煞猩红目光闪烁：“四季之力克幽冥。但你以为本座只有这点手段？”
他结印，黑袍鼓动。
隧道震动，岩壁龟裂。裂缝中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色骷髅——幽冥死气凝聚的骷髅兵，眼中跳动着猩红鬼火，手握黑雾刀剑。上千之数。
“幽冥鬼卒。”黑煞冷冷道，“本座三百年炼制的仆从。单个只有筑基战力，但数量……够耗死你们了。”
挥手，骷髅潮水般涌来。
“守住阵型！”赵峰嘶喊。
守界盟修士结阵苦撑，灵力护罩在骷髅兵的疯狂冲击下剧烈波动。最多半柱香，必破。
楚天深吸气，焚心剑插地。
双手结印，三枚印记同时爆发。
暗金夏印浮左掌，炽热如烈日；银白秋印旋右掌，萧瑟如霜风；冰蓝冬印亮眉心，寂灭如寒渊。
三色光芒冲天，在穹顶汇聚。
“四季轮转·天地肃杀！”
光芒洒下，笼罩战场。
骷髅兵触光瞬间，动作骤缓——夏印炽烈让幽冥死气沸腾暴走，秋印萧瑟让死气枯萎衰败，冬印寂灭让死气沉寂消散。
三息之内，上千骷髅兵全化黑烟而散。
守界盟修士目瞪口呆。
赵峰喃喃：“这……这是什么法术……”
黑煞猩红目光波动：“四季轮转……你竟已初步掌握轮回法则？”
楚天拔剑，剑指黑煞：“轮到你了。”
黑煞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有趣。三百年了，又有人敢对本座说这话。”
他缓缓摘下兜帽。
露出的是一张不断变化的脸——时而是俊美少年，时而是苍老老者，时而是妩媚女子，时而是狰狞恶鬼。每张脸都在无声嘶吼，透着极致痛苦。
“本座修《九幽冥煞诀》，每吞噬一人，就炼化一张脸。”黑煞声音飘忽不定，“三百年吞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差一人便可圆满入化神中期。”
所有脸同时看向楚天：“你，是第一万个人。”
话音未落，黑煞身影消失。
下一瞬现于楚天面前，苍白手掌拍向胸口。掌心中九张人脸同时睁眼，无声尖啸——直接攻击神魂的“九幽冥掌”。
楚天不闪不避，焚心剑横斩。
剑掌相交。
没有巨响，只有诡异的空间扭曲感。方圆十丈内空气沸腾、扭曲、碎裂。守界盟修士被余波震退，修为低的吐血。
楚天退三步，脸色微白。
黑煞退一步，掌心的九张人脸现浅浅剑痕。
“好剑。”黑煞低头看掌，“竟能伤本座的冥煞之体。”
楚天握剑的手微颤。刚才七成力只造成轻伤。这黑煞实力远超普通化神初期，半只脚踏入中期门槛。更麻烦的是幽冥之力能直接侵蚀神魂灵力——若非三枚印记及时运转，已然受伤。
“楚长老！”赵峰急喊，“我们一起上！”
“别过来！”楚天喝道，“你们挡不住幽冥死气，靠近即死！”
黑煞笑了，所有脸露出诡异笑容：“说得对。蝼蚁就该有蝼蚁觉悟。”
他双手张开，黑袍猎猎：“本座没时间陪你们玩。楚天，交三枚印记，本座给你痛快。否则……让你尝遍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死法。”
楚天深吸气，焚心剑举至眉心。
剑身上三色光芒旋转、融合。
暗金、银白、冰蓝彼此渗透，化作混沌灰蒙蒙剑光。光中隐约有四季轮转虚影——虽缺春印，但夏秋冬三印合力可勉强模拟完整四季循环。
“四季轮回·三印归一。”
一剑斩出。
朴实无华的灰蒙蒙剑光。但光过之处，空间诡异扭曲——不是碎裂，是“老化”。
岩壁在剑光掠过瞬间，从坚硬花岗岩变风化石，再变松软泥土，最后化尘埃。
时间仿佛在那剑下加速万年。
黑煞脸色终于变。
他结印，九张人脸从掌心飞出，在空中组成狰狞鬼面盾牌。盾上九脸同时嘶吼，喷出浓稠如墨的幽冥死气。
剑光与盾牌碰撞。
没有声音。
只有诡异“消融”。
灰蒙蒙剑光如温水包裹鬼面盾牌，盾上幽冥死气开始“老化”——从浓稠变稀薄，从黑变灰，最后消散。九张人脸在无声哀嚎中模糊、透明、消失。
三息后，盾牌崩碎。
剑光余势不减，斩向黑煞本体。
黑煞暴退，剑光如影随形。他咬牙，右手在左臂上一划，整条左臂齐肩而断。断臂在空中炸开，化作血雾挡住剑光。
血雾与剑光同时消散。
黑煞脸色惨白，右肩处鲜血淋漓。他死死盯着楚天，猩红目光中第一次现恐惧：“你……这是什么法则？”
“轮回。”楚天淡淡道，“万物有生有灭，有始有终。你的幽冥死气，也不过是轮回中一环。”
黑煞沉默，忽然笑了：“轮回……好一个轮回。但你以为，这就赢了？”
他抬仅剩的右手，掌心向上，五指缓缓握拳。
隧道深处传来沉闷轰鸣。
岩壁大面积坍塌，碎石如雨落。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涌出黑色岩浆——浓缩到极致的幽冥死气。
“本座打不过你，但可……埋葬你。”黑煞嘶声，“这条隧道，就当你的坟墓！”
他猛地将右手按在地上。
轰隆隆——！
整条隧道开始崩溃。
岩壁成片倒塌，穹顶开裂，巨石砸落。守界盟修士惊呼四散躲避，但隧道空间有限，无处可逃。
“不好！他要毁秘道！”赵峰嘶喊。
楚天眼神一冷，焚心剑插地。
三色光芒以剑身为圆心扩散，形成直径十丈护罩，笼罩所有人。落石砸在护罩上，爆刺目光芒，护罩纹丝不动。
但护罩外，隧道正以惊人速度崩塌。前后两端都被堵死，他们被活埋地下百丈深处。
黑煞身影在崩塌乱石中渐模糊，最后声音飘来：“楚天……本座在幽冥渊等你……带三枚印记来……否则，这些人会死得很惨……”
声消散。
护罩内死寂。
只有落石砸护罩闷响，及守界盟修士粗重呼吸。
林雨脸色惨白：“我们……被活埋了？”
陆明咬牙：“楚长老的护罩能撑多久？”
楚天未答，闭目感应。护罩靠三枚印记力量维持，理论可撑很久。但问题——氧气。
地下百丈，空气有限。百多人呼吸，最多撑两时辰。
两时辰内若不打通出路，所有人窒息而死。
“楚长老……”赵峰声干涩，“我们现在……”
“等。”楚天睁眼，“等崩塌停，找薄弱点挖出去。”
“可黑煞说他在幽冥渊等我们……”
“那是他的事。”楚天冷冷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
崩塌持续约一炷香，渐止。
护罩外已完全被乱石填满，无一丝缝隙。楚天神识探测，乱石层太厚，最多穿透三丈。
“所有人，调息恢复。”楚天沉声，“一炷香后，开始挖掘。”
众人默然盘膝，吞丹运功。
一炷香后，楚天起身。
“赵峰，你带十人朝这方向挖。”他指前方，“那里岩层最薄，距地面约八十丈。”
“陆明，你带十人负责运碎石到后方。”
“林雨，你带剩下人警戒。虽黑煞应走了，但难保无其他危险。”
众人立刻行动。
挖掘很快。修士用飞剑法术开道，效率远超凡人。但问题很快出现——越往上挖，岩层越硬。到三十丈深度时，岩层已变混合金属矿脉的花岗岩，飞剑砍上只溅几点火星。
“这样不行。”赵峰抹汗，“太硬了，照这速度，至少需一天才能挖通。但我们氧气……”
楚天走到挖掘面，伸手按岩壁。
暗金光从掌心涌出，夏印炽烈之力渗入岩层。坚硬花岗岩开始软化、熔化，变赤红岩浆流下。
但楚天立刻皱眉——岩浆温度太高，会耗更多氧气。
他换方式。
冰蓝光芒涌出，冬印寂灭之力让岩层从内部“脆化”。岩壁表面现密密麻麻裂纹，然后砰然碎裂，化一地石粉。
这方式好多了。
楚天在前开路，用冬印脆化岩层；赵峰带人在后清碎石。速度提升三倍不止。
又挖二十丈，前方突然一空。
不是挖通了，是挖到一个……空洞。
巨大地下空洞，高约十丈，宽不见边。空洞中央有片发光湖泊——湖水银白，散发柔和月光般光芒。
“这是……”赵峰愣住。
楚天走进空洞，环顾四周。空洞岩壁上刻满古老壁画——关于月亮、星辰及某种祭祀仪式的图案。
“月神遗迹的……地下部分。”楚天喃喃。
没想到秘道挖到月神遗迹正下方。这银白湖泊应是遗迹地脉灵气汇聚点。
“楚长老，看那里！”林雨突然指向湖对岸。
对岸岩壁上有个洞口。洞口边缘光滑，显然是人工开凿。最重要的是，洞口处有新鲜风吹进——外界气息。
“出口！”陆明激动。
楚天却皱眉。他感觉到银白湖泊中，有什么正在苏醒。
湖水开始波动，中心现漩涡。从漩涡中，缓缓升起一个身影。
银发如月华垂落，面容绝美，但双眼紧闭。身上穿残破银裙，胸口插银白长钉——封神钉。
“月天姬？”楚天愣住。
不，不对。这不是真正的月天姬，只是一道……残影。
女子缓缓睁眼。眼睛是纯粹银白，无任何感情，只有一片虚无寂灭。
“闯入者……”她开口，声飘渺如月光，“离开……否则……死……”
话音未落，她抬手。
银白月光从湖中涌起，化无数光刃铺天盖地射来。
每道光刃蕴含极致寂灭法则，所过之处，空气被“冻结”、“消亡”。
“退后！”楚天喝道，焚心剑出鞘。
冰蓝剑光与银白光刃碰撞，爆刺目光芒。但光刃数量太多，楚天挡下大半，仍有几道漏网射向守界盟众人。
“结阵！”赵峰嘶吼。
众人全力撑护罩。但光刃寂灭之力太强，护罩如纸被撕裂。三名修士被光刃贯穿，瞬间化银白雕塑，失所有生机。
“不——！”林雨尖叫。
楚天眼中闪过厉色。他一步踏出，缩地成寸，瞬间现湖泊上空，一剑斩向银发女子。
女子抬头，银白眼眸映出楚天身影。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与月天姬消散前的笑容一模一样。
“楚天……”她轻声说，“你来了……”
剑停在女子眉心前三寸。
楚天死死盯着她：“你……是月天姬？”
“是……也不是……”女子声飘忽，“我是她留世间的一道执念……守护这片月湖……等待……将最后的东西……交给你……”
她伸手，按自己胸口。
那根封神钉，缓缓拔出。
随着封神钉拔出，女子身形开始透明。但她毫不在意，只将拔出的封神钉递给楚天。
“这是……月魄珏的……核心……”她轻声说，“拿它……去月神宫……那里……有月天姬留你的……最后礼物……”
楚天接过封神钉。入手冰凉，钉身刻满密密麻麻月纹。
“为什么……”他问。
“因为……她爱你……”女子笑了，笑容温柔如月光，“三百年……她一直在等你……现在……她可以……安心了……”
话音落下，女子彻底消散，化点点银白光点，融入湖中。
银白湖泊光芒渐黯，最终熄灭。空洞陷入黑暗，只守界盟修士手中照明法器发微光。
楚天握着封神钉，沉默许久。
“楚长老……”赵峰小心问，“刚才那是……”
“一个故人。”楚天收起封神钉，“走吧，出口在前方。”
众人穿过空洞，走进有风吹进的洞口。
洞口外是向上阶梯。走约百级，前方现光亮。
当所有人走出洞口时，发现身处绿洲边缘。前方，月牙形湖泊在月光下泛粼粼波光。湖畔，炊烟袅袅，隐约可见帐篷人影。
月牙泉。
到了。
“我们……出来了！”一年轻修士激动得声颤。
赵峰也长舒气：“终于……”
楚天却望北方。那里地平线尽头，隐约可见连绵黑色山脉轮廓。
幽冥渊的方向。
握紧手中封神钉，楚天眼中闪过坚定。
月天姬留的最后礼物……
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去取。
因为那是她最后的嘱托。
因为……她爱他。
夜风吹过绿洲，带来沙漠燥热与湖水湿润。
远处，月牙泉营地的守界盟修士发现他们，正快速赶来。
而楚天站在原地，望北方，久久不动。
幽冥渊……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