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屿方程式
第二卷：雾屿交错
part 288 无遗策
一十七号审讯室陷入毛骨悚然的寂静。
数学符号成为杀人工具，拓扑结构传递死亡讯息。
原来数学家坠楼后用最后力气写下的鲜血莫比乌斯不是精神失常的疯狂涂鸦，而少年每一次临摹遗迹时的落笔都是徒劳的祭奠。
李烨阳贴近屏幕细看，坚毅的浓眉越皱越紧。
老刑警迅速调出2023年11月6日晚上八点二十六分的现场勘查报告，“根据当时的出警记录，江明远教授坠楼后被发现时，尚有微弱的生命体征。”
“急救人员赶到时，他右手紧握着这张草稿纸，手指上有多处擦伤和血迹。”
“医护人员反映有试图取走纸张进行急救，但病人的手指攥得特别紧。最后是用工具让老江松手，取出这个物证的。”
吴熙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也就是说......我那天晚上很可能没看错......”
女人像一片暴雨中被打落的叶子般簌簌发抖，“......真的有人......在用数学杀人......”
“老师跳楼......就是因为这个数学符号......所以最后也忘不了用血书写它......”
江屿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他收集的静波市立医院709病房的结构简图，推向李队面前，“李队，吴老师说的位置在建筑图纸里，刚好是病房的应力集中点。”
女人保养锻炼得曲线优美的身体，在听见‘应力集中点’这个自己擅长的专业术语时猛然一颤。
她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水，塑料杯在艳丽的车厘子色指甲按压下发出细碎的声响，“......江明远老师以前一直强调ζ函数在结构力学中的应用，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初始条件的极端敏感性’。”
“……任何未被计入计算模型的缺陷，在复杂的应力叠加下，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导致整个系统的崩溃……”
“因此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早就知道，或者根本就是故意设计了那根有问题的承重梁？”
“甚至……是不是有人，利用了我和老师争执导致的限位器松动，以及老师必然靠近窗口检查的时机……”
“制造了一场看似是意外坠楼，实则……是精心计算的谋杀？”
“......正如江同学所说，嘉铭建筑确实是静波市立医院的民间慈善捐赠方之一。”
“因此理论上，他们的所有技术部门高层都是能看到承建项目的具体规划和设计图纸的。常规检修与日常维护流程也是由嘉铭建筑完成的......”
刑警大队队长的的面色凝重如铁，他的指节敲在江屿手机里的电子图纸上主承重梁的位置，“如果在这里做手脚，确实能利用建筑本身的承重分布制造意外。”
“普通的松动或切割会留下物理证据，但心理暗示不会。长期卧床的病人意识模糊时，看到天花板上的异常图案......”
“而且还是自己最熟悉的数学符号反复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循环出现又时而消失。”
“必然会怀疑自己的神志，也可能会焦虑到出现试图验证的行为。”
“难怪老江坠楼前的最后一位目击证人张荔晴女士称——看到他坐着轮椅，在709病房的窗边调整限位器。”
“老江不是想自杀，而很可能是在检查！”
“根据市立医院的记录，23年11月5日晚709病房的限位器因松动有申请报修。而整栋新住院楼的窗框设计者都是吴熙女士，既然你和老江长期共同研究，设计思路上也以数学的黎曼猜想为基础......”
“他当时可能是在检查，承重梁上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莫比乌斯带投影，是否与窗框限位器有关！”
“凶手显然对数学和建筑光学的理解登峰造极，小江，如果这真的是谋杀，简直能称得上是在完美犯罪......”
老刑警的话音突兀地顿住，审讯室里陷入死寂。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对于像江明远教授这样真心热爱数学的大学教授与学术研究者而言，日复一日凝视着象征‘无限循环’与‘维度突破’的拓扑图形，最终走向拥抱虚空......
几乎是注定的。
这完全就是为数学家量身定制的精神囚笼。
“吴老师，承重梁的线索，我收下了。”
江屿忽然站起身，他干脆地捞起桌上的黑色棒球帽随意扣在头上，帽檐压低的阴影遮住了他深邃的眉眼。
“至于吴沸务，我会替你解决，就当给‘丈母娘’提前看看诚意。”
少年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玩世不恭与游刃有余，仿佛刚才流露出罕见悲痛情绪的十八岁高中生只是众人的错觉。
“李队，剩下的事归警方。我在外面等你。”
“江屿！”
吴熙猛地提高音量，却在看到高大而孤绝的背影停下时，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女人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她深灰色西装套裙皱得像被暴雨打过的纸，“……江同学，吴雾，就麻烦你了。”
“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如果......江老师以后还能睁开眼，他一定希望看到你安然无恙。”
江屿头也没回，骨节分明的手掌已经搭上了铁门的把手，“吴老师有功夫操心我，不如老实配合警方，想想该怎样立功，怎样早点出警局。”
“免得我的雅典娜，偷偷为你哭。”
话音未落，沉重的铁门被他轻易地拉开。
少年挺拔悍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光影里，只剩下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渐行渐远。
铁门在身后‘哐’地合上，李烨阳沉默了两秒，想到江屿那句懒洋洋的‘警察也怕黑吃黑？’，老刑警硬朗的眉宇间掠过复杂的情绪。
但他很快调整好状态，重新进入审讯，刑警大队队长的声音沉稳有力：“吴熙女士，关于709病房承重梁的异常阴影，以及你怀疑嘉铭建筑项目总监汪煜哲的威胁性言论，警方会立刻启动全面核查。这将是本案至关重要的新线索。”
他威严的目光扫过吴熙失魂落魄的脸，“鉴于你主动交代了部分关键疑点，我们会向检方说明情况，争取在后续处理中予以考量。”
“接下来，我们需要你更详细的配合，包括所有与嘉铭建筑、王东宇、汪煜哲等人的资金往来、项目细节，以及你对承重梁异常的所有记忆碎片。这关系到能否将真凶绳之以法，也关系到对你自身的处罚。”